亦珍的入宫如同将一块小小的石子丢进平静的湖面,虽然起了一阵波澜,却也是转瞬之间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在亦珍进宫之后的几日,康卫让垂手立在皇后的身边,小声道:“皇后娘娘,太后那边又送了一个女子入宫,皇上已经封了陆常在,让娘娘做主给安排到哪个宫里面。”
彼时槐月正在皇后的身边为皇后烹着茶,她一言不发地将茶沫倒入杯中,身边的小炉子上的小银壶里面的水烧得正开,将沸水注入茶碗之中,未等茶沫泡开,便用茶筅快速且规律地捣弄着。
皇后宫中燃着淡淡的丁香,清淡的气味将屋外早春的阳光染得也有些漫长,皇后一言不发,殿中只能闻得茶筅敲击茶碗的声音,空灵却有一丝沉闷,许久之后,皇后才说了一句:“罢了,迟早都会来的。”
此时碗中的茶汤已经碧绿,槐月点茶的手艺见长,极为利落地将茶汤表面上那层黑如云母的水膜撇去,再注入茶汤,满意地看着茶水表面泛起的那层沫饽,才将茶碗中的茶倒出,递给了皇后。
皇后轻轻啜饮了一口,低头看着茶杯里面留着的那层咬盏,心中的思绪如同那层咬盏一般翻飞着,她沉思了一阵方说道:“康卫让,你去回了皇上,让陆常在住到永寿宫吧,那地方离皇上的养心殿近,倒也不算是辜负了太后的一番美意。”
槐月忍不住看了眼皇后,自从叶赫那拉贵人进宫之后,永和宫中几乎夜夜都能传出琵琶的声音,皇后身为正妻,自然是不能说什么的,只是那叶赫那拉贵人性子极傲,孤僻地如同冬日凌雪盛放的一枝八瓣梅花,好看,却难以接近。
一个叶赫那拉贵人已经够皇后头疼,如今太后又安排了一个陆常在进来,槐月不知,这陆常在又要在宫中掀起怎样的波澜。
皇后看着窗外攀上宫墙的迎春花,绿色的藤萝上缀着几点金黄细小的花,懒懒地盛放着,似是庆幸正值百花未开的初春盛放才能偷得这独占鳌头的慵懒,并不惧旁人抢了自己的风光。
皇后愣愣地看着那迎春花出神,口里轻轻地迎送,偶尔有词句传入槐月的耳中,槐月细细分辨,那是另一首《青玉案》:“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比之皇后的心中郁结,太后在慈宁宫中却是舒心,她倚靠着贵妃榻,身边的毓朱姑姑拿进来一盘腌渍好了的山楂说道:“太后方才用过膳,这几日御膳房送来的饭菜奴婢看着有些油腻,这山楂酸甜正好生津开胃,太后尝几颗,免得太后觉得腻腻的不消化。”
那斗彩凤凰高脚瓷碟里面盛放着红艳艳的山楂,太后看了一眼,便用手边的小银签子插了一颗送进嘴里,毓朱姑姑觑着太后的脸色,小声道:“太后最近心情极好,奴婢瞧着太后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太后嘴角扬起,轻哼一声:“叶赫那拉氏和陆氏进宫,哀家自然高兴,眼前多了几个新人,省得总是看那些旧人心里烦躁。”
毓朱含笑:“太后活得越发像个孩子似的了,总喜欢些新鲜有趣的东西。”
“新鲜有趣的人人自然喜欢。”太后略略歪了歪身子,手中抓着的那一串金丝楠木珠子互相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哀家瞧着皇帝是很喜欢亦珍那个孩子的吧?这才几天,已经召幸了多少次了。”
毓朱点点头:“是啊,皇上很喜欢叶赫那拉小主,只是太后,奴婢一想到叶赫那拉小主的出身,不知怎么的,心里总不那么踏实。”
太后不咸不淡地瞟了毓朱一眼:“你的心就放在你肚子里,踏踏实实地揣好了,她叶赫那拉氏再怎么受宠终究也只是个女人,能起什么波浪?”这么说固然是情理之中,但是太后心里也有些不安,但是旋即说道,“哀家看重娴妃,但是皇帝对娴妃总是不上心,皇后和慧贵妃受宠多年,哀家也必须弄几个人在皇帝身边分分宠,总不能让皇后和慧贵妃在皇帝身边的地位越来越稳。”
毓朱站在一边,明白太后心中所想,虽然已经位居慈宁宫颐养天年,但是大半生的宫廷沉浮让太后钮祜禄氏已经不相信任何的岁月静好,无论在什么时候,总要给自己的以后留下一重保障,毓朱垂手立在一边:“太后深谋远虑,奴婢拜服。”
而此刻的咸福宫中,纯妃苏沐清正和慧贵妃还有嘉嫔金月婵絮絮地说着话。
雅珺的殿中养着两只交颈而卧的黄鹂鸟儿,此刻正被掌秋提着放在院中的阳光下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
春天还未到,雅珺依旧是穿着一件宝蓝色绣鸢尾花的长裙,笼着一个手炉,膝上盖着一方薄毯,临窗看着那两只黄鹂鸟儿出神,耳边是纯妃和嘉嫔密密地说着话。
纯妃是健谈的,宫中流传着的话几乎没有能逃过她的耳朵的,此时她脸上露出了意思鄙夷,有些嫌恶道:“太后给皇上选的那是个什么狐媚货色,整天就抱着一把琵琶在皇上耳边唱着那些淫词艳曲,娘娘你不知道,永和宫夜夜笙歌到天明,那叶赫那拉氏道有些红颜祸水的势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