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宁语便知道自己是一个私生子,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父亲是谁,因为她知道,就算他去追究,也只是让自己自取其辱。
老夫人提到了她的父亲,这么说来,老夫人应当是认识她的父亲的,难道她的父亲和十多年前宫廷的那场政变有关吗?
这些宁语已经来不及细想,她现在唯一要做的,是趁郡王反应过来这一切之前离开郡王府,老夫人说得对,这个地方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好在身上已经有了一些力气,虽然右手没有了知觉,但是绕过府中的侍卫从后门出门的能力还是有的。
她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什么行礼,有的都是来到郡王府郡王为她置办的东西,那些东西不属于她,就连那把认她做主的古剑,也不是她的。
她还是忍不住伸手在古剑上来回的摩挲,曾经多么喜欢的东西,现在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就像郡王一样,她曾经和他那么亲密,甚至直呼他的名字,可是现在仿佛一瞬间便放下了所有,她心中没有任何的怨怼,只有深深的悔恨。
她恨自己的心软,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没有任何的底线的爱着他。
一切都应该结束了,早就应该结束了,这是个不该有的开始,她明知道爱上郡王是万劫不复,她还是爱了。
这是她住了近三个月的房间,她已经有着说不出的熟悉,不管怎么说,墨竹和临湘待她是真心的,她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墨竹和临湘,她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他们的,自己本来就是一无所有。
满眼的回忆,眼前是郡王用过的茶杯,郡王坐过的软榻,郡王枕过的绣枕,一次又一次的心死,她觉得自己的那颗心已经血肉模糊。
这样,也许就是结局。
她的妆镜前,最显眼的地方防着郡王送她的步摇,那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步摇,那是郡王知道她喜欢便毫不犹豫的给自己买的,现在看着却是那么的刺眼。
步摇上坠着的是无数的星辰,她曾经说过,郡王是照亮一切的明月,而自己,甘愿做那颗默默陪伴郡王的星辰,可是现在她才发现,众星拱月的时候,自己连做一颗星辰都没有资格。
一颗星辰的陨落,便是另一颗星辰的升起。
她没有带上任何的东西,郡王送她的小玩意儿,话本子,古剑,步摇,她什么都没有带走,连带她对君王那似海的情意,也全部都埋葬在了余香院。
她曾经投入了所有的真情去爱一个人,到了最后什么都没有剩下,只留下这满身的伤痕,和她废了的右手。
她现在需要的也许就是一个没有郡王的影子的地方,可以任她毫不保留的哭泣,毫不留情的舔舐自己的伤口。
走出郡王府的那一刻,她竟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将来还能做什么,她只知道,离开了郡王府,她还是钟宁语,那个什么都不顾的钟宁语。
街上人潮拥挤,她慢慢的向前走着,郡王府到栗阳胡同有一段距离,她没有任何的代步工具,只能用脚步丈量他们之间的距离。
街上的人看到她都会微微的侧目,她知道,那是因为她红色的瞳孔,她习惯性的低下头,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无依无靠,只有卷缩起来,将自己变成一只刺猬。
余香院中已经炸了锅,几乎所有院子里的小厮婢女都聚集在了余香院,郡王大发雷霆问了所有人,连带府中的护卫,没有谁知道宁语去了什么地方。
郡王那一刻只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也许是上天一直在捉弄他们,他连给宁语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郡王颓然的坐在软榻上,挥手屏退了所有人。
临湘和墨竹是跟着郡王一起进的余香院,墨竹看到房间里什么东西都没少,只是没有了宁语的身影,她并没有听郡王的退下,而是依然恭敬的跪在地上。
郡王也没有计较,只是声音有些飘忽道:“她不见了,就这样不见了。”
“郡王。”墨竹轻声道:“宁语曾经说过,她不会离开郡王府,现在看来,定是谁对她说了什么,奴婢有个大胆的猜测,许是老夫人来过。”
身边的临湘慌忙道:“现在姑娘为了什么离开都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赶紧将姑娘找回来,她的身上还有伤,要是出去遇见什么歹人,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她能去哪儿了呢?”郡王失落的道。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是有多混蛋,连宁语会去什么地方他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给了宁语所有的爱,却不知他做的还是不够。
整个房间被低落的情绪笼罩,墨竹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的呀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宁语说过,她在栗阳胡同有一个小院子,那里是她的家,她会不会回家了?”
这是最好的猜测,其实郡王一心只以为宁语出了什么意外,却独独没想到她会回家去了。
郡王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道:“我知道她的小院子在哪里,我现在去栗阳胡同,你们带着护卫去郊区或者她曾经说过想去的地方找找,不管有没有找到,夜幕时分在余香院汇合。”
天上是火辣辣的太阳,宁语一直在余香院不出门,她并不知道现在已经是入了夏。身上是绛红色的深衣,宁语觉得累赘的慌,再加上嘈杂的人群,她渐渐的觉得有了倦意。
想想现在自己真的是很没用,以前抓捕犯人,几天几夜不合眼是常有的事情,那时候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倦意,身边的人群慢慢的开始模糊,她只能勉强看清眼前的路。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虚弱到这种地步,她是个要强的人,即使再苦再累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累。可是现在的她,有说不出的疲惫,且是身心俱普。
郡王骑了马出门,他挥鞭在路上疾驰着,也顾不得街道上的人群,只是一个劲的想要找到那个心中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