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了凝和殿往慈宁宫去,八月的京城夜色来得很晚,天边依旧是亮的。如果仔细看,可以看见遥远的天际浮现了一轮弯月,太阳却还悬在天的另一边。
从凝和殿到慈宁宫的路上,宫道两侧陈设的花大都开了,随着夜风飘散出淡淡暗香。
明湘闭上眼。
步辇平稳前行,梅酝侍立在她身后,正轻轻打着扇子,驱散了夕阳未落前的余热。耳畔时而传来的蝉鸣都变得清静可爱了起来,并不显得呱噪。
至少这一刻,明湘什么都没有想。
南边的军务,朝堂的争端,以及她近来很少想起,但心底最深处一刻不曾忘记的采莲司的隐忧,都在她心底渐渐淡化隐去了。她倚在步辇上,甚至隐隐酝酿出一点想要闭上眼就此睡去的慵懒。
好在凝和殿到慈宁宫的路并没有那么长,在永乐郡主终于沉沉睡去之前,慈宁宫终于到了。
桓悦和明湘差不多是同时到达慈宁宫门口的,理所当然地联袂而入。还未走进慈宁宫正殿,就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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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笑声传来。
那是太后的笑声,满是慈祥与疼爱。往日里明湘和桓悦鲜少见过她这样毫不掩饰的疼爱,就连太后的嫡亲侄女梁慧都没有这个待遇,唯一能令太后百般疼爱掏心掏肺的人明湘只见过一个,就是她们梁家嫡出的那根独苗梁善。
当然,现在梁善烂的骨头都没了,彻底变成了旧事。
殿前宫女入内通报,刹那间太后的笑声戛然而止:“皇上和永乐来了,快请。”
二人入内,桓悦只简单行礼,明湘则深深一礼,先问了太后安好,随即起身。
太后身边原本坐着福容大长公主,现在大长公主已经连忙站起身来。只有一个小童还坐在太后怀里,懵懵懂懂抬头看向桓悦的方向。正是大长公主与驸马所生的独子柏枢,乳名康儿。
大长公主连忙道:“康儿,忘了娘怎么教你的了,快起来给皇上行礼。”
太后溺爱起儿孙来,那是真的丝毫不带脑子。曾经的安平侯世子梁善被她娇惯成了一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现在对着唯一的外孙,太后同样把他看得像是眼珠子:“康儿还小呢,你急什么。”
大长公主差点气个倒仰。
桓悦还不至于挑一个小孩子的礼节,当即摆手:“福容姑姑客气了,今日家宴,只讲情分,不讲那些繁文缛节。”
福容大长公主暗自松了口气。
太后脸上也笑开了,一边让桓悦和明湘入座,一边道:“康儿,这是皇上表兄,这是你永乐表姐,记住了吗?”
那孩子年纪还小,很是乖巧听话,跟着太后开口叫人。桓悦不大喜欢小孩,身上没什么能给小孩的东西,明湘见状,从腰间取了个荷包递过去给他。
荷包里装的是一对小小的金如意,柏枢接了荷包,一字一句道了谢,坐在太后怀里乖乖玩荷包,也不嚷叫,眼睛眨呀眨的,很是可爱。
这个家宴总共只有太后、大长公主并她的儿子、桓悦、明湘五个人参加,眼看人都到了,太后吩咐开席。
满桌人到底不是亲生的祖孙,最多只有些面子情,短暂的敷衍一下还看不出来,这么围坐在一张桌上,很快就暴露出了众人间的生疏。如果打个不恰当的比喻,那么就活像是一对皇帝赐婚的怨偶,碍于赐婚不能和离,又实在过不到一起去,于是全都挂着虚伪的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