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连抽了十几下才停了下来,扶着墙壁“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她长着肥胖的身子,一动弹便要气喘,更别提拿着鸡毛掸子如此这般狠狠地打人了。
“你个……死丫头,贱蹄子……还不快起来……干活去!”周氏断断续续地骂着,还不时挥舞着手里的鸡毛掸子,再给蹒跚而起的潘小桃身上来上一下子。
出了屋子,天穹之上只有几颗黯淡的星子闪烁着并不明亮的星光。潘小桃一面将手背到身后,去摸那火辣疼痛的伤口,一面进了灶间,取出铁盆子,开始给院子里的两头猪,十几只鸡鸭,调拌饲料。
潘小桃如今十二岁了,她是三年前被后娘用三两银子卖进王家做了童养媳的。婆婆周氏,奶奶林氏,都是王家庄里头出了名的恶婆婆,她一个被买进来的丫头,自是要活得水生火热,备受磋磨。
如此过了三年,潘小桃心里的那团火愈发烧得热烈,只恨不得操起一把刀,将王家杀了个干净,再去潘家,一把火烧了那曾经带给她无限温馨,而后又带给她无限痛苦的家。
喂好了鸡鸭,还有两头猪,又将院子打扫干净,做好了晨食,潘小桃背着一篓脏衣服,往村西头儿的净水潭走去。路过邻居小云花的家,看着仍旧紧闭着的两扇门,潘小桃的眼底,不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来。
小云花今年五岁大,是个软糯和善,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每每看到她,潘小桃就仿佛看到了七岁之前的自己。那时候娘还在,她的日子,总像是裹满了甜润的蜜糖,恁得甜美圆满。
将竹篓卸下,潘小桃坐在一块儿平滑的小石块儿上,看着深不见底的潭水,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她的名字是娘亲取的,听娘说,她出生的那年,园里的蜜桃儿大丰收,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白里透红的蜜桃儿。娘亲喜欢蜜桃,她觉得蜜桃最甜,就给她取名小桃,希望她也会和这些蜜桃一般,以后有个甜蜜美满的人生。
那时候的天很蓝,花很香,爹爹的脸上也总是带着笑,桃园里站着她的娘亲,细白的皮子,容长的脸,唇角稍稍勾起,是暖暖的浅笑……
潘小桃用力捶打着石头上的衣服,泪水顺着脸颊慢慢滑进唇齿间。
那时候家里头从不缺钱,因为娘亲持家有道,他们家的桃园每年都能有大丰收。她的花衣服永远穿不完,她口袋里的糖果永远都是最甜的,村子里最体面的小丫头,永远都是她。
然而噩梦开始在她七岁的时候,娘亲骤然早逝,很快的,爹爹就娶了如今的后娘。
那时候她还不太懂事,只知道爹爹在外头有了旁的女人,娘亲因着此事每日里啼哭不止,本就生了寒症的身子骨,从此更是一病不起。后头更是愈发的过分,不但不怜惜生病的娘亲,还要和她不断争吵,引得娘亲总是哭泣不休。
她没法子,只得去求告爷爷。本期待着爷爷可以约束了爹爹的胡闹,不想爷爷叫来了爹爹,也不知爹爹说了甚,爷爷竟去了娘亲的房里,逼迫着娘亲,要娘亲同意爹爹纳了那女人做潘家的二房。
娘亲病中受气,又因着爹爹的变心痛苦不堪,很快便病入膏肓,撒手人寰。再然后,那后娘便被爹爹一顶花轿,吹吹打打地娶进了潘家,做了正房妻室。
家里头来了个陌生人,还总是挑着眼角用尖利刻薄的眼神打量着她,自然而然的,潘小桃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便是对着爹爹,也不似以往那般,冲到怀里打滚儿,再仰起脸,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爹爹也变了,随着她的长大,爹爹愈发的不喜欢看见她。她起先不明白,后来明白了,因着镜子里头的那张脸,随着年纪的增长,愈发的和娘亲相似了。
做贼心虚——
潘小桃咬牙启齿地大力捶打着铺在石头上的衣衫。
后娘嫁进来才七个月,就生下了福团。也是因着那福团的出生,潘小桃终于恍然大悟,缘何爷爷后来不仅同意了爹爹想要纳那女人进门儿的主意,甚至还跑去了娘亲的屋子里,和爹爹一起,去逼迫娘亲,同意那女人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