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耀听到此处,终于看向了树影下的元煊,心中五味杂陈,阔别数年,愧疚与遗憾再度升腾,半晌,他轻声道,“延盛,你长高了。”
元煊袖下的手一瞬攥紧,佛珠脱手,落到了地上,她忙俯身去捡,难得狼狈。
崔耀看着那弯下的背脊,心里五味杂陈,生出了无限的惋惜。
他好像……将她教得太过正直了。
正直到夹在忠正和奸佞之间,被挤压得无从生存。
身份让她做不得忠臣,教育叫她做不出奸事。
被揭穿当日若她干脆自尽,还能保全声名,也许以后工笔史书,也会有人赞一声不输儿郎,奈何女身,可惜了。
可如今她沾着满身污名,苟且周旋,只为大周,忠得叫他都生出了惭愧之心。
“他不如你。”
元煊起身,听到了这一句话,宽袖微微颤抖,转过头来,人已经走了。
后头似乎有人过来了。
元煊调整了一下,再抬脸,看向了自已要去的宣光殿,脸上沁出了些发自肺腑的笑。
她站在阴影处,不知为何越发觉得好笑,宽袖捂住了半张脸,笑得肩膀都在抖。
自已这位师傅,果然还是只相信自已看到的听到的,真好。
那些从她身边离去的东西,能抓回来的,她都要全部抓回来。
包括……皇位。
懦弱无能的父亲,掩耳盗铃的祖母啊,元延盛,自然会亲自延续大周的盛世。
宣光殿。
殿前站着的三人,似乎都没能进去,三个朝臣站在廊下,颇有些古怪的凄清与狼狈。
元煊扫了一眼,走上前。
侍女见状忙进去通报,不多久便叫她进了殿。
严伯安有些心焦,见了元煊能进去,还在背后低低喊了一声,“长公主!”
元煊像是没听到一般,一步跨入殿内。
“方才太后发了好大一通火,将那三位都赶了出来。”侍女低声提醒,“如今饶安公主陪着,太后却也不叫她说话,正冷着呢。”
元煊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你。”
殿内燃着浓重的香,杳霭流玉,连空气都是沉沉的,呼吸都觉得滞涩,太后坐在榻上,神色带着深重的疲乏,眉间纹路鲜明,烛火将金堂照得一片辉煌,紫檀木生生将整个宝殿都压得如垂暮一般。
元煊走了进去,略过在旁的饶安,去将那香炉里的香散了散,“去给太后端碗醴酪来,晚宴上瞧着太后没用什么,还喝了酒,总要垫一垫,我那新家令得的新法子,我觉得不错,给宫内尚食局大监说了,想必备好了。”
她温声说完,见太后依旧不说话,像是失了心气儿一般,有些了悟。
太后未必不知他们欺瞒,可生气的却是底下的人没做好,将事情办砸了,捅到明面上来,叫她不得不面对这些难题。
“我心里烦,煊儿啊,你念经来给听听。”
元煊看了一眼饶安,饶安也知道这会儿自已再留也彻底说不上话了,有些不甘。
她无声起身告退,见太后并未阻止,心下越发焦躁,走到内殿门口,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元煊也就在那时回头对上她的视线,继而无声开口,说了个字,“箭。”
隔着煌煌的灯火,元舒起先没有读懂那无声的示意,直到她走出殿,下意识跟着念了一遍,继而猛然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