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行龃目不斜视地向前走。
“大哥——”清瘦少爷嗓音喑哑,垂眸低声唤住。
程行龃脚步一滞,余光瞥向声源来处,未作丝毫停留,径直朝前走。
程家的血脉,真的很低贱。
这么点点家产,一群秃鹫,就像闻到味儿似的,一股脑朝前冲。
这庶出的病秧子二弟,不在山上采药养病,也赶着回来争家产吗?
程行龃心头一声嗤笑,只觉自己已高出层楼,不屑与商贾争利。
待夜深,程行龃叫山月至外院,将那封素绢血书置于其前:“太太跑了,留下这么件东西,我看不出有什么蹊跷,你好好看看。”
不知何时,他已将山月看作幕僚。
山月接过那方素绢,捧在掌心细看,隔片刻蹙眉道:“可是太太亲笔?”
程行龃颔首:“是我娘的笔迹,弯钩向下捺,我认识。”
山月惶惶接过,低头一边看一边呢喃:“四驾马车庶民、商贾之家不得驾马,饶是程家也只有两套两驾的马车,四驾的马车自然更平更稳更大——莫不是官家所有?”
“城东温泉小馆,无人伴行”山月歪头:“这个‘吾’自是指太太,去城东温泉小馆休憩,身侧无人伴行——太太很喜欢独身出行?或是夏日炎炎,太太独自去避暑也未可知?”
山月再看年月:“承德七年八月这又是个什么日子?”
山月抛出三个问题,便单站着,不再说话。
程行龃跟着思路向前走:“承德七年八月我的生辰是承德八年五月二十七十月怀胎、九月生子向前推,正好是”
程行龃猛然抬头,飞身扑过,一把攥住素绢帕:“城东温泉小馆,程家没有在城东郊外置业,这是谁的产业!?听说知府知州嫌送松江府夏日炎热,均在城东山上买地缮业,方便家眷避暑过夏”
程行龃再将话顺了一遍:“也就是说,在我出生九个月前,我娘独自去了城东小馆,程家无人陪同——她自是去了柳大人处!”
这是他的身世秘密!
他娘逃跑前,终于善心大发,告诉了他的生父究竟是谁!
不是那万恶卑贱的程大兴!
是柳大人!
他出身于官宦清流之家!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不是什么蛇尾村的赤脚大夫的儿子!
他是堂堂正正的官家子!
他做低俯小,在九品小吏面前都装出一副孙子样,他与松江府子弟结交时,背弓得比河虾还弯——这些血脉带来的苦痛,往后再也没有了!再没有了!
程行龃形容狂狷,几欲狂放!
山月静静站立,等待片刻后,故作迟疑,低声出言:“这样说来,有没有可能,太太是被柳大人派人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