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知看着那张白芙蓉一般清俊的脸,赵珩的容貌仍是初见时那般风姿绰约。
只是当年那双眼里无情无欲,什么都进不去,好像一尊玉人,而如今,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变得像是血肉所铸的人了。
“没有了。”颜知说道,“该说的,昨夜臣都已说了。”
多情总比无情苦,这人实在铁石心肠,赵珩的心刚长出来,便已碎了,针扎似的刺痛着,可颜知却看上去那样释然。
十年……
三千多天。
眼下甚至还未开始计算,这人还站在自己的面前,赵珩便已开始百蚁噬心,无法忍受。
他躲也似得进了丹辇,直至车队开始行进,也再没有出一声。
颜知在官道旁逆着车队行进的方向走,大批骑马的侍卫和马车从他身边经过,待车马几乎走尽了,才看到最末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旁站着两个人,陆辰与季立春。
“颜大人。”陆辰上前一步,行了揖礼。而季立春阴沉着脸站在一旁,什么也没说。
颜知并不意外,从容向两人点了点头:“陆大人,季大人。”
陆辰踟蹰了一下,鼓起勇气道:“晚辈有些话想要向您请教。”
颜知极为淡然道:“颜某也有事想要与陆大人交代。”
闻言,陆辰心头一热,不过咀嚼一番发觉颜知用的字眼是“交代”,于是立刻回头看向身旁的季某人:“那,请季大人回避一下。”
“不必了。”颜知说道,“也没什么可瞒季大人的。况且,颜某也有几句话想同季大人说。”
沉默至今的季立春这才深深叹了口气:“我也是。”
若非有话要说,他又何必陪陆辰留下。
三人一道走到驿站不远处,无人的树林旁,不等陆辰询问,颜知便已先行开口。
“我知道陆大人想问什么,那也恰是我今日想要交代的事。所以,陆大人不必开口,听我说就好。”
“从我入朝至今,雍京一带的判官案一共八十二起,卷宗中,在我入朝前,有判官案三十二起。除此之外,还有丰平二十六年发生在泾阳县的三起未收录进大理寺判官案卷宗,另,几日前官道上有三起,昨夜泾阳县又有一起……”
“除去前朝遗漏的那些无法计数,我所知的,一共有一百二十五起判官案,皆是当今圣上所为。其中,有大约半数,是我提供的名单。他们中间,大多数以律判罚也都罪不至死,是我私心所致,擅自断了他们死罪。”
“陆大人一直追查的判官,便是颜某与陛下二人。”
陆辰被这一连串数字惊得说不出话来,却立刻摇头道:“颜大人,这与您无关,我已知晓您是被胁迫的!且您只是知情不报,并不是……”
颜知看了他一眼,叹息道:“说是胁迫……我却没有因为什么而违心给过名单。每月挑挑拣拣,也选了不少我认为该杀的人,判了他们私刑。”
“譬如,自陆大人您接手判官案后,那两起吏部管理河堤修筑的御史大臣,圣上就是依我提供的名单去犯的案。”
“而渝水县县吏朱义,红袖阁词人秦衷,这两起血案,是陛下自行犯案,词人秦衷被害时,我也在现场,那个杂役看见的人,正是我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