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空反问她:“什么是我?”
橼儿握紧拳头。“长公主,昭映皇后早已不在,您便是大周綮最高贵的女子,奴婢们向来尊你敬你。您已有情投意合的驸马,也不必受什么和亲之苦。奴婢斗胆问您——既已如此敬贵,缘何手上还要染血?”
染血?
周空心里一嗤。
权势之路,哪条不是她者血淋漓。都说莱芜盖世、成纪威武,到她身上,竟会如此令人费解。
周空抬袖抹了抹泪,语气平淡道:“方圆几里走了水,你难道等烈火烧在你头上了,才会逃么?”
“当然不会。”橼儿下意识答道。
“那么便是了。”周空道,“总不能火苗已窜上本宫衣袖了,才想到要自救罢。”
又像是想到什么,周空将食指抵在唇边,作恍然大悟状,“啊呀,本宫亦听闻,即便远处走水,大抵也有总想着返回原处的——”
“譬如,纵火之人。”
“毕竟她们太想知道,自己放下的火、燃得的冤魂与灰烬,够秤几斤几两。”
周空顿了顿,扬起一个笑。
“正如你的太子殿下。以及,许多周綮背后之人。”
话音落下,穹顶的云色忽倾斜。
天色更沉。
深幽的庭间,云影正笼在周空面上。
她擦尽了泪迹,此刻眉眼隐约携了讥诮。
她面上、衣上光影斑驳,黯光照映,显出一道讽刺而又尖利的微笑。
她的身后,是一条暗如深遂的死路;在此刻乌云密布的天色下,路口堆砌的杂物都如同尸殍——
如被黑暗吞吃入腹,只余森森白骨。
周空站在其间,只神色淡漠道,“橼儿。”
“如今,你的主子不再需要你了。”
橼儿几乎气急攻心,指甲嵌进手心,疼痛捎来几分清醒。
可下一瞬开了口,她又感到一阵无尽的惊惧——
分明心下尽是反驳,可刚出了声,却只是沉沉静静道了句,“我知晓了。”
她言辞、神态、动作,都不受控制了!
但并不等橼儿思及对策,一道尖锐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报——”
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吓,周空也难得地显出一些讶异。
“皇上——皇上醒了!”
*
老皇帝的寝宫外,依旧乌云泼墨。
偌大龙床外,密密麻麻跪着许多人。
老皇帝沉疴顽疾,几年前便愈加恶化,无法正常行走,再是无法正常说话。
甚至半年前仲夏宴往后,他在酹江月庭中一折腾,竟连何时清醒、能否清醒,都变得无法琢磨!
好在脉搏平静,整个人仿似只是睡着了。
这几个月间,有御医照应,亦有宫女公公服侍,到底没再出更多差错。
而此刻,他端坐榻中,竟红光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