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里放不住太多人。心间仅仅系了一人,其余万物死生,皆是浮云灯花。
该散的,该落的,都随风。她无所谓。
从前是,现在也是。
可是闻见那些乌烟瘴气的风、柴屋中死不瞑目的人与犬、残阳下孤零零的墓碑……
她还是无可避免地想到了年少的旧事。
想到自己的便宜爹。便宜贪官爹。
想到那并不怎么待见自己的母亲。
想到那个飘雪的清晨,她向那位抱着娃娃的老妇送出去的许多金元珠饰。雪色的晨风像一把刀子,刮得人好疼。
她想到雀儿簪。
想到狐狸面具,宽刀火海。顿时觉察,当时狐狸杀手举着的宽刀,与如今薛良手上的这把宽刀……竟如此相像。
只是前一位刀法精湛,杀人如儿戏,后一位招数不得任何章法,心却充满仇恨。
沥血的仇恨。
叶青洲的浑身都在颤着冷。就好像薛良那些仇恨是冲着她来的。
年少时的青洲也曾无数次闷闷地想:我那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是由那些血骨堆成的。原来我也是罪人。
这般念想是藤蔓,让她被缠紧被缚死,不予活路。
她也要化成白骨了。
白骨被火光追逐,被梦魇侵蚀——
是一双手托住她。
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灵活且有力。拭剑时凌厉,安慰人时却温柔得紧。
轻轻抱着她,抚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
于是飘飘忽忽地,她回到三清山山南,与师姐共枕而眠的那些夜。
便想起片儿川或长寿面,氤氲热气后,一双好温柔的桃花眼。
这叫她如何不敬她、不爱她?
纵这人间可厌可憎,可唾可笑,叶青洲依旧盼来了此生第一抹春光。
亦是唯一一抹。最欣悦,也最珍重。
“阿洲,我不想你不开心。”
师姐看着她,满面担忧,便是愁眉亦可爱。
于是这混乱山间,残阳冷雨也落成春风。
师姐,永远陪在我身边吧。叶青洲是如此想的。
咫尺之间,罗艽也有些恍惚。
她瞧见叶青洲腕边的银铃,撞了风,正叮叮当当地响。
罗艽的心也和这铃铛一样摇着晃着,冲着撞着。耳畔是自己的心跳,鼓擂似的响,咋咋唬唬又闹又跳,直冲云霄。
云霄里的心跳成了斑斓烟火,纷飞四散,落成罗艽面上一片绯红的云。
这是在告白吗?师妹是喜欢她的吧?罗艽晕乎乎地想,要怎样回答,才足够稳妥?……
恰是此刻,落在面颊上的雨点骤然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