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揉揉叶青洲脑袋,“干嘛这么紧张呀?别总道歉,仿似我老欺负你。”
“没有。对不……”
“瞧,又道歉。”
“……”
罗艽大剌剌揽起叶青洲,和她醉鬼一样乱着步子,深深浅浅走在山道上。“小评传吗?”罗艽笑着说,“从年少起,我便做着扬名天下的梦,扬名天下者,死后无人评说,总不应当。”
罗艽打了个哈欠,拍了拍叶青洲肩膀,手下力道不轻不重。
“确实啊,其实我也总想,倘若我死了,别人会怎么写我?有很多添油加醋的杜撰吗?会骂我吗?还是会夸我呢?会对我的某个小小举措,纠结万分,又夸大其词吗?……”
罗艽絮絮叨叨,声音语气难得惆怅。
于是那些细碎的言语,也随料峭的风一起,落在山道石阶、暗白的雪旁。
叶青洲不禁发问:“师姐,你希望她们怎么谈论你?”
“怎么谈论?”
循了这话,罗艽倏尔噤声。
却依旧想了许多。
世人爱造神。她们把人夸上神坛,也把人踩进泥里。
生前事,身后名,许多千秋万代,如若进了酒肆闲谈人的嘴中,大抵都要成为一笑置之的话本故事。
起、承、转、合,都不再遵循本真样貌;而是如何卖座,才如何讲述。
更何况销骨铄金。
三清山上,日光乘着淡淡的晚风落下。
罗艽站在山道上望着日暮,愣愣出神,叶青洲站在她身边,望着她。
而最后,罗艽不过叹出一口气。“我希望她们不要谈论我。好的坏的,褒的贬的,都不要说。”
因为那都不是她。
她不要活在别人的嘴里。
*
是夜,月色稀疏。
雪不再落,院中蓄水的铜钢映出一片澄黄黄风月。
是个销雪的朗夜。
叶青洲睡在山南寝居的榻上,却总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原因无它。只是屋内无灯。
罗艽忘了添。
才教叶青洲一下把错落的竹影认成人影,一下把窗外的风声听成人语。
闭上眼,又是滔天大火。
她拿锦被捂住半张脸,怎么也睡不着。
直到院外竹林,一道萧瑟的风吹进叶青洲房内,惊起一道嘎吱响动。
叶青洲终于捂住眼睛,像是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