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孔家固是儒学嫡传不假,可真要论权势地位,远不及朝中诸位大人,景濂公如此高看,倒叫孔某受用不起啊!”
面对宋瓒劝说,孔希学并未立即应话,反倒是阴阳怪气起来。
宋瓒一听这话里暗含的怨气,就知道孔希学仍还记着旧日怨愤,他自不敢妄自反驳,毁了父亲交代的大事。
“孔家乃圣人嫡传,父亲对圣公也最是推崇尊敬,此番儒家蒙此大难,我等儒学后进痛心疾首,却是无力改变局势,只有圣公这圣人后裔的身份,方才能挽大厦于将倾啊!”
再三拱手致敬,宋瓒可算是低声下气,好一番哄劝。
见他姿态如此谦恭,孔希学的嘴角,终于微微扯出点得意劲来,他眉头轻挑,隐有意动道:“这么说来,这事……还非得我孔家出面不可了?”
看这架势,他倒有出面的意思了。
孔家能够长盛不衰,靠的就是儒学这面金字招牌。
倘若朝廷的取仕途径不再局限于儒学,其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自会一落千丈,顺理成章的,作为儒学圣府的孔家,也将随之衰落。
因此,当宋瓒摆出恭谦姿态,再三相求时,孔希学心中已然动摇,出面自然是要出面的,但前番吃了这些读书人的亏,这次可不能答应得太痛快,得矜持一点。
“维系儒学传承,我孔家责无旁贷,然此事干系甚大,尚须慎重思量,宋公子,恕本公暂不能给你答复!”
揣手揖了一礼,孔希学既没回绝,也没立刻答应,但他的态度,较先前确有回缓。
宋瓒心里虽然着急,但却不好再催促,只能站起身,拱手道:“如此,晚辈明日再来拜会,望圣公看在儒家传承的份上,尽快作出决断!”
他躬身一礼,随即转身而退。
看着宋瓒背影,孔希学眼眸微动,嘴角已扬起得意幽笑。
“此前推广简化字拼音时,你们这群人对我孔家大加鄙弃,如今到了生死关头,不还得乖乖上门来求?”
正自得意呢喃,从正殿侧门处,却传来个清亮的声音:“父亲,这人是谁,来做什么?”
来人正是孔希学嫡子,孔讷。
孔讷虽然年轻,却聪慧机敏,被曲阜老少夸赞为少年英才,也早已被视作下一任衍圣公的不二人选,平日衍圣公府的日常事务,也多是他代父处置。
面对如此聪明能干的儿子,孔希学自然不会隐瞒。
“此人乃是京中中顺大夫宋濂长子宋瓒。”
一听宋濂名号,孔讷登时一惊:“景濂公,他可是当朝大儒,孩儿记得前年去京城时,景濂公还拜会过父亲呢!”
“不错!”
孔希学点头道:“他派长子过来,是想劝为父出面,劝陛下放弃国子学改革!”
“国子学出了何事?”孔讷眉头一皱。
孔希学自将事情原委道出,最后说道:“虽然上次他们做得不地道,但此事关乎我儒家传承,看来为父还是要走一遭啊!”
听他这口吻,显然对此事甚为上心。
孔讷眉头微蹙道:“父亲打算进京面圣谏言吗?”
孔希学仰头深叹口气道:“我孔家是儒学砥柱,此番若不出面,岂不有负圣人血脉?”
“可是陛下态度鲜明,显然是极支持改革的,父亲此时反对,岂不招惹圣怒?”说话间,孔讷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一听这话,孔希学犹豫了。
上次在京城之事,他可还是记忆犹新,若是自己这次又和陛下唱反调,说不定这衍圣公的名号真要被南孔拿走了。
孔讷思索片刻,又道:“陛下虽未严惩朝臣,可依孩儿看,他此刻是在观望情势,想看看究竟哪些人敢跳出来反对,若父亲这时跳出来,只怕要成为出头鸟,被天子逮个正着,到时候……”
孔讷虽然没有明言,但孔希学还是听了出来,可是儒家这边,一时之间,孔希学是两边为难呀!
“父亲,宋濂他们话说得倒好听,倘若他们当真反对得那么坚决,可学当初钱塘公一般,然而他们却并没有这么做,反而让父亲出马,若是事成了,大家自然都相安无事,若是事不成,反而惹怒了陛下,到时候陛下的怒火就只能让我们孔家来接了。”
孔讷的态度已十分明显,他不赞成孔家出面。
当初朱元璋想要把孟子圣像移出孔庙,钱塘为此可是赌上了性命。
听完儿子的话,孔希学心里已经有了些许决定,但依旧有些不甘心道:“当真任由儒学没落了?”
孔讷眼眸一凝道:“父亲莫要忘了,上次之事,陛下已经对我们北孔敲打一二了,若这次再招惹圣怒,只怕就不是敲打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