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在他心里,这册子丢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再弄一份便是,然而这句话却惹得胡惟庸怒意再生。
他怒眼盯着胡杨,气得须发微颤,眸孔激张道:“你……你这颟顸废物,你可知你在胡说些什么?”
呼嗤喘了几口怒气,胡惟庸犹不解气,他重哼一声,抬手指着胡杨,发泄般唾骂:“混账东西,若非你也姓胡,老夫今日便取你狗命!”
对于这糊涂手下,胡惟庸很想一脚踹死,可一笔写不出个胡字来,毕竟是自家远方亲戚,总得担待着些。
骂了一通,又喘了几口粗气,胡惟庸才又转回正题道:“你以为你重新拟写一份账册,就完事了?那丢失的印册,便能化为乌有?你可知晓,那印册若是落到上位手里,会有何等后果?”
这“上位”二字一出,胡杨的身子颤了一颤。
朱元璋的手段,谁人能不知晓?
如若这空白印册落在了朱元璋的手里,莫说他胡杨一人,连带着整个福建布政使司,要有多少人会被抽筋扒皮?
想到这恶劣后果,胡杨本已跪倒的身子又软了一软,几乎瘫在地上,但他仍强自支撑,勉力争辩道:“该……该是不会落到陛下手里吧,那区区一个和尚,想来……没本事上达天听……”
这是他最后的希冀,指望一切只是意外,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但胡惟庸的话,将他的侥幸幻想撕碎:“哼,你怕是忘了,那亲军都尉府的能耐……”
毛骧领衔的亲军都尉府,在全国各地布有眼线,揽尽大小线索。
如若他们得知此事,寻到印册不费吹灰之力,到那时,毛骧自会将印册献给朱元璋。
想到这里,胡杨骇得肝肠俱颤,他再支撑不住,噗地一声瘫软下去,连跪带爬,匍匐爬到胡惟庸脚边,扯着其袍服哭求起来。
“相爷,您……您可得救救下官啊!下官平日待您,那也是万般孝诚,下官常与家中子侄念叨,说咱老胡家祖坟升烟,才出了相爷这般通天人物……呜呜……”
连哀求带攀亲,甚至将自家祖坟都搬了出来,总算求得胡惟庸收敛去怒容。
“唉!”
胡惟庸长叹一声,望着胡杨道:“唯今之计,只能先将户部那边应付过去,丢了印册,总得先补一份原模原样的册子,呈上户部去。”
这般处置办法,正合胡杨心意,胡杨连连点头道:“下官回去便原样重拟,绝不叫人看出端倪!”
应付完户部,他又惦记起朱元璋的冷酷手段:“那丢失的那份呢,倘若真叫亲军都尉府查去……那可怎么办?”
胡惟庸略略仰着头,闭目思索着,一面思索,他一面沉声交代:“自是做两手准备……”
胡杨听得不明所以,却也不敢打断,只能缩着脖子扬着脑袋,静默等候。
沉思许久,胡惟庸终于睁开眼:“最好的结局,是将那和尚找到,夺回印册,将之销毁……”略顿了顿,他又望向胡杨道:“你可有那和尚画像?”
“有的有的,事发之后,下官就命人绘了画像,四下追查,差点就将那和尚抓住,只可惜……就差一步便能擒下他,却叫他逃到应天府城里……”胡杨连忙说道。
胡杨是地方官,可不敢在京城里大肆搜捕,是以那僧人逃至京城后,他便只能来求救,随即他从胸口取出一副绘像,双手托了上去道:“管保分毫不差,与那本人一模一样!”
胡惟庸接过画像,看了一眼,方才点头:“嗯,倒还没蠢到无可救药。”
他将画像放在桌上,随即抬了抬手,示意胡杨站起身来:“寻人之事,老夫也只能尽力而为,你且耐心候着,莫再闹出动静,叫亲军都尉府发现端倪。”
胡杨连连点头,拱手应喏。
将寻人之事交托出去,胡杨心中大石松动一半,他忙又追问道:“相爷,如果没找到那和尚,或者那印册被亲军都尉府的人得到了呢?”
听到胡杨的话,胡惟庸的脸色又阴沉几分,道:“如若……如若那账册落到官衙手里,或是被亲军都尉府的人得到……送到天子跟前……”
说到这,胡惟庸握手攥拳,眼神里迸出威厉狠决。
“到那时……你要一口咬死,说你缴到户部的账册才是真的,至于那本丢失的账册……”
胡杨也攥着拳头,高声回应道:“自然是假的!”
宰相大人指了明路,他哪能不顺势跟进?
被胡惟庸的态度感染,胡杨也绷直了腿脚,咬牙切齿强作镇定:“便是打死下官,咱也绝不松口!”
“知道就好!”见胡杨如此,胡惟庸终于松了口气,这家伙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