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静窈一觉醒来,仍是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熟悉而沉稳的呼吸声拂在她的面颊上。她抬眼瞧了瞧清衡,只见他双目微阖,挺直的鼻梁下呼吸均匀,似一副泼墨山水画般宁和。
仍是雪松的凛冽香气弥漫殿中,却冲散不了他怀中的温热与杜衡清芳。静窈眼中一热,微微探出头去,闭着眼睛吻了吻清衡微凉的唇,便瞬时落下泪来。
“静儿——”他醒了,却仍未睁眼,仿佛是神思倦怠的模样,唤她的声音是温柔中带着惆怅,“你终于回来了。”
东荒正值严冬,依稀可见那窗户外头飘落的无尽雪花,透过明纸糊的窗,清冷的雪光衬得她的面容愈发苍白晶莹。
静窈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尽的哀婉,终于问道:“我……走了几日?”
“不长,只十八个白日罢了。”他目色如水,垂首吻一吻她光洁的额头,极是温和。
静窈倚在他怀里,朝暮殿里的薰笼焚着她素来喜欢的雪松香,格外清冽,其实并不适合这寒冬。她微微一哆嗦,清衡便将她拥得更紧。
他怀里的温度与芬芳一如往昔,她觉得心安,便狡黠笑道:“那,你可有想我?”
清衡颔首,下颌抵在她的额间,温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为夫很想你。”
“才十八日,我果然是红颜薄命的运数。”静窈忽然自哂道。
却觉得清衡拥着她的手猛然一紧,垂首在她耳畔道:“为夫会守你一生无忧。”说罢,便不住去吻她的左颊。
她眼中一热,泪水簌簌落下,滴在赤红的鸳鸯枕巾上,倏地不见。
他修长的手指替她拭去眼角泪痕,轻轻吻了一吻那飞扬的明眸,道:“不哭了,我在这里。”
“清衡,抱一抱我。”她的泪却止不住。
他不由一愣,因他从未听过她以这般软弱而无助的口气撒娇。不过一瞬的失神,他便更加用力地将她拥在怀里,仿若那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万余年来,她仿佛同他将养出了默契,她不问,他便不答。但日日夜夜的温柔与旖旎,却在那静默中显得温存而绵长。
“静儿,为夫有要事,你且先睡上一觉,为夫很快便回来照顾你。”他的声音随着轻柔的吻落在唇上,有着温热的气息和明洁的芬芳。
“嗯。”静窈低低应了一声,微微蜷起身子,双目微阖。清衡心下生怜,她甚少有这般乖巧而听话的时候,却教人觉得无端端地心疼。
少司命连日来在自己的衍林宫里如坐针毡,直到殿中仙娥进来通报,说是大荒清衡帝君来了,反倒令他生了几分安定。
清衡踱步而进,面上神色只是如常,却叫少司命仍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方欲跪下行个神族的礼,便已然听得清衡道:“你此刻瞧见本君的这幅神色,便晓得本君会来。那么是本君来问,还是你来替本君解答?”
少司命双膝一软,颤巍巍跪倒在地:“帝君开恩,恕小仙死罪。”
“天界神君各司其职,你何罪之有?上至天帝下至青丘那位王君,无一人会怪罪于你。”白衣的青年神色冷寂,云淡风轻的面容藏着不易察觉的凌厉,话音中隐隐有着肃杀之感:“只是本君执掌三界,杀伐决断,向来不及你们九重天的神仙大慈大悲罢了。”
少司命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只颤声道:“帝君英明,小仙万万不敢欺瞒帝君。”
“本君只问你三字——拓跋轩。”清衡的面容一派云淡风轻,唯眼里渐渐显出的赤红之色,显得嗜血可怖。
“帝君圣断,熙朝拓跋轩,诚然是青丘白辰君。”少司命眼见着清衡兴师问罪而来,如何还敢欺瞒,赶忙道:“回禀帝君,白辰君的命格簿子乃是小仙与大司命共谱的,但小仙与大司命斟酌再三才敢下笔,断然不会影响了静窈殿下原本留白的命格去。”他抬头望了清衡一眼,见他面上无一丝殊色,只居高临下道:“继续。”
“静窈殿下与小仙相交数万载,小仙怎会不知当年殿下错失良缘,抱憾半生之事。何况如今殿下与帝君两情相悦,只是白辰君与……白辰君所求,小仙亦不敢不从,只得在白辰君的运簿上添了两笔,与殿下扯上几分关系,但白辰君从不知殿下命簿留白之事。终归神仙历劫回归仙体只是须饮忘川水,白辰君便会以为自己一番夙愿得以了解,不会再纠缠于殿下。”少司命心下惶恐,倒豆子似的将话吐得干净:“小仙斗胆,以为殿下与白辰君终归是至死不能在一起的缘分,那么到了凡间,自然也是有缘无分的。”
“你们真是好算计。一旦她饮过忘川水,便不会再记得这回事。”清衡目中赤色欲甚,似热火涤荡,俯视着少司命道:“即便她知道,也定会记得你们数万载的交情,不会怪罪于你。可本君却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少司命早已吓得抖如糠筛,他却不住逼近少司命问道:“白辰是下界的王君,本君不信他有这天大的本事,能说动你与大司命为他行事。你若不一五一十从实招来,本君便不会看在天帝同静儿的面子上,当即了结了你。”
他才颤了几回,又听得清衡道:“熙朝之事,究竟还有何人参与其中?”
少司命匍匐在地,思虑良久,终于磕了个头道:“醉……墨神君。”
“醉墨?”清衡听罢那二字,温润的眉目里竟颇有几分震撼。
“醉墨神君是唯一知晓当年御宗之事的人,亦知静窈殿下同白辰王君皆抱憾半生,是以……然正如小仙所说,殿下同小仙私交甚笃,小仙又岂肯做伤害殿下之事。求帝君恕罪,这已是小仙能想尽的万全之策,但小仙此举,着实万死难辞其咎。”
赤红的血色渐渐从目中散去,白衣的青年伫立良久,眉宇之间神色复杂,竟不似往日清嘉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