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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重逢初见4（第1页）

清衡帝君的脸上还是挂着那样和煦的笑容，像极了雷泽之国薄雾浓云里偶尔透进来的一点日光，兀自生暖。

静窈到底与他不熟，虽然他生得不错，但静窈早过了少不更事犯花痴的年纪，只觉得这般静坐相处，唯生尴尬，于是尽力不再去看清衡。

她小心翼翼地斟了半杯梨花醉在那合卺凤杯里，心里想着怎样诓她这个看似无辜纯良的夫君好。这样处心积虑想了半晌，方在脸上蓄出一个极甜美的笑容，说道：“从前我去凡间待过一些日子，他们凡人新婚，第一杯必得娘子敬夫君，且夫君饮得越多，便昭示着来日夫妻越是恩爱。”说罢便一挑黛眉，喜气洋洋地将她的夫君望着。

静窈私心觉得，她那便宜夫君虽生得好看，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但这么仔细一瞧，倒也挺像个弱不禁风娘娘腔腔的小白脸。

于是心思一转，拿他在心里与云风较着，心想他二人体格相近，以云风的酒量，这三坛子下去也差不多该倒了。清衡的酒量即便再好，也好不过擎宇去，那么灌他五坛子下肚，即便不烂醉如泥，也必定成不了那花好月圆的喜事了。

静窈不由在心里悄悄地给自己鼓了个掌，正得意间，却见得她那娘娘腔腔的小夫君一坛接一坛，将桌上五个酒坛子顷刻间饮得精光，又对她微微一笑：“为夫喝完了，娘子请。”

静窈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娘。心里又安慰自己，说这妖界的酒许是比不得天界，大约只是闻着香，劲头却不大，须得再灌他十坛八坛的。

但这第一杯既然敬了，自己少不得也要饮些，便哼哼卿卿磨磨唧唧地将手中半点梨花白饮了。

谁知那一杯饮下去，肚里竟是火辣辣的疼，疼得她呛出了声来，更甚于她原本已觉得很是要命的合卺酒。

清衡见状，忙放下杯子替她抚着背心，又取了水给她饮，轻声安慰道：“大荒的酒较天宫来说是烈些，你第一次饮，要慢慢来，实在无需这么急迫。”

静窈无言，低着头暗自斜睨了他一眼，清衡并未瞧见，广袖一挥，又是一桌子美酒。静窈万念俱灰地瞧着那一桌的白玉酒坛子，却听得清衡道：“饮些果酒罢，大约更对你的口味些。”

因静窈方才被那梨花白一呛，眼泪都出来了，此刻见得又是美酒一桌，不由生了几分委屈无奈，略有些哽咽道：“你……欺负小姑娘。”

清衡不意她乍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只觉得她格外可爱，不再似当日竹山石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忙温言安慰道：“我何曾欺负你了。”又伸手替她拭了眼泪，颇有些不忍，道：“是我不好，为夫自罚三坛。”

静窈略略一躲，清衡也不恼不怒，只含笑看着她眼角泪花，又抬手去端那东陵玉的酒坛子。

酒香冷冽里，静窈见她那便宜夫君刷刷刷顷刻间饮了三坛荔枝酒下去，霎时惊得目瞪口呆。

她刹那间明白了两个道理。

一是她所识得的人中，唯有她父君座下的四弟子止水神君酒量最好，向来能以一人之力灌得其他六位师兄弟跪地求饶，她估摸着能同她眼前这看似娘娘腔腔的夫君比一比。何况她四哥哥生得威猛些，看着胜算亦大些。

想到此处静窈不由叹一口气，心道失策失策，今日她众位义兄随送婚仪仗前来，她应该早同她四哥哥一合计，将她这夫君先往死里灌一轮，此刻胜算便会大上许多了。

二是她这位夫君不止瞧着像个翩翩君子，行为举止亦是君子所为，此刻见得她眼泪两滴便如此不忍，心里不由一声感慨，这样单纯良善的孩子，终归是要吃亏的。他难道不知女娲后人的原身皆是灵蛇，而一般来说灵蛇的眼泪向来是骗人的？

想到此处不由再叹一口气，何以现今世道妖族帝君似个人畜无害天真纯良的青年才俊，反而天界神女雷泽帝姬似个无法无天歪门邪道的混世魔女。

既然已经决定了做坏女人，于是静窈把心一横，鼓掌道：“好酒量好酒量，可惜了我四哥哥不在这里，他的酒量可是我雷夏泽数一没二的，若是他在，今日我定是要教他与你比一比的。”她一顿，复又加了一句略略违心的话：“但我料想我四哥哥也是比不过你的。”

静窈心想自己这个马屁拍得到位，一会可以用这个借口诓她夫君再喝一坛子，若是将她夫君哄得开心了，没准两坛都行。

谁知清衡微微一笑，以一种谦虚且诚恳的口气道：“你说的可是那位止水神君？方才过来前在婚宴上同他痛饮了三百回合，他年纪轻轻，倒的确酒量过人，我妖族无人可比。”

静窈不由一喜，心道四哥哥好样的，你我兄妹果然心有灵犀。想罢却忽然意识到好像有些什么不对劲似的。

还未待她那喝得有些晕乎的脑子反应过来，便听着清衡又道：“只是我估摸着妖界的酒不太对你们神族的胃口，止水神君方才喝得又有些急，此刻还在厢房中睡着。”他略一停顿，似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方补充道：“哦，他今夜许是开怀畅饮了，喝得有些猛了，最后是叫你大哥二哥两人扛走的。”

静窈一愣，“啊”了一声，又一愣，方才意识到她那万杯不醉的四哥哥止水神君在半个时辰前便已阵亡了。此刻独留她一人困在这榣山神宫的朝暮殿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静窈心下感慨，果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来了这要大荒妖界，万事还是得靠自己。又在心里呸了她那酒量过人号称千杯不醉的四哥哥一句，心道明年今日回去省亲便立刻与你断绝兄妹关系。

那合卺杯不过半个巴掌大，静窈亦不过饮了五个半杯，眼前的酒坛子看着却越来越多。她心想着他这夫君今日算是豁出去了，只怕千百年的陈酿都搬在这里了。可叹她高估了自己，没成想骗着骗着，反倒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她如是想着，却见着眼前的龙凤双烛也越来越多，连身侧那红衣潇潇清朗俊秀的面容，也在烛火盈盈里幻化得越来越多。

“完了，喝醉了。”这是静窈倒在清衡怀里之前，脑海中滚过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