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安跟同定城走在长街上,预备去截晋安回宫的轿辇。这二人的母亲虽然曾经势同水火,但当年养在内宫里年纪相仿的公主,也就她两个。有时一同跟着姑姑学琴棋书画与功课学问,就待在一块,反倒养出点感情来。
而且上官皇后不看重女儿,绥安因此同上官皇后的感情也一般,上官氏也不拿后宫的事同她说,绥安也反而因此得福,没被贵妃她们嫌弃。她如今好端端地养在馺娑宫,偶然同定城一块儿,也是处得愉快。
“你说,她天天把嫡长公主的名头挂在嘴上,也没见得嫁的多好。也不知道之前神气些什么,我想着就来气。”绥安的性子骄纵,最喜欢快人快语,人心却不坏,却也有一番可爱之处。
定城赔笑:“姐姐别生气,再过一两年,也轮到咱们论嫁了,还不知道我们怎样呢,这会子别把话说满了。”
“呵!”绥安一撇嘴,装着晋安的神态与口气,“我又不是嫡长公主,也不天天吹嘘自己嫡出公主的身份,不怕这个。”
定城忍俊不禁:“皇姐娇俏,不怕嫁不到好驸马。”
绥安把脸一羞,啐道:“去!你倒来调笑我了!”她抻了抻缀着珠花的百褶裙,“哎,也是德娘娘好心,竟然替她说过杨阁老家的公子,我看晋安压根配不上!”
樱唇一抿,定城说道:“是啊,我是听我母妃说的,我母妃也念呢,杨阁老家的公子是京城有名的才子,现在正是好年纪,听说上门递折的人家都要把杨家的门槛踏破了!这样好的人,是有点招架不住晋安皇姐的脾气。”
她留神绥安的动静,盘算着潜移默化把这些话塞到绥安心里去,好等会儿自然而然地发作出来。
绥安狡黠一笑,仿佛大为痛快,凑近了定城,窃喜道:“你也觉得,对吧!我看,也就贺姐夫是和盛家沾亲带故的,才肯娶她,否则呀……哼。”
二人正说着,走到拐角口,正巧晋安高坐在肩舆上,气势滔滔地过来了。前头的人瞧见是两位公主殿下,赶忙把肩舆一听,高声请了贵安。
晋安来不及制止他们,只好黑着脸同定城她们打照面。她本想着立马就走,结果绥安不出所料地出言讽刺:“我们的好嫡长姐姐回来啦,好风光的阵仗,真不愧是嫁了贺家的。”
晋安脸又臭又羞,咬牙切齿道:“你别跟我在这拿腔捏调的,我就看你能好到哪儿去。”
“我又不是嫡长公主,我又不是原配正妻的女儿,要多好做什么呀。”绥安幸灾乐祸地笑,明目张胆地拿讥讽的眼神嘲笑她。
定城见时机不错,假装小声地可惜着:“绥安皇姐快别这么着,晋安皇姐到底是议过杨阁老家的公子的,可见不是没那身份。只是晋安皇姐孝顺,才嫁去贺家,好为淑娘娘尽孝心的。”
晋安眉心一跳:“什么?”
杨公子的名声她可大有耳闻,说句不怕臊的,她当初心里认定的好门楣里头,就有杨家。她想着不是阁老们的公子,也该是国公、伯侯的公子们,结果却……
可她自己都不晓得竟然还议过杨公子,淑妃也没提过,所以一下有点懊恼:“什么杨公子?”
绥安抢在前头:“我说你竟然没闹,原来你全不知道。德娘娘替你美言过杨公子,愧你还对德娘娘不敬。”
晋安脸色一紧,想起宫外头应付世族女眷们时听到的流言,一下有些心情复杂。她四下看了,扬扬手吩咐身边人全退一旁去,然后才说:“你别在这诓我,德妃哪有那么好心,倒是淑娘娘才是真心替我美言的,可惜全给德妃坏事了。”
绥安的脾性上来了,怒道:“我做什么骗你?这种事我才懒得拿来诓你。”
定城一拦她,才跟着说:“是真的,这种话怎么敢说假的啊。论皇姐的资格,当时议一下杨公子,情理中事,怎么会有假呢?杨阁老同傅太师关系尚可,德娘娘才提了一句的,结果被淑妃驳了,我母妃说,淑妃是生怕皇姐你被德妃笼络了去。”
定城苦笑一下:“是妹妹说多了话了,其实嫁入贺家没什么不好的,皇姐同淑娘娘好,嫁去淑娘娘的长姐家,岂不是亲上加亲,两全其美?”
晋安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闷着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贵妃派来骗我的,是要挑拨离间!”她嘴上这么说着,心思却动了。
主宰她婚事的,不外乎淑妃、皇上、太后。皇上和太后是她至亲的人,怎么会不往高了为自己想?倒是淑妃,为了亲上加亲,主张贺家而反对别家也是做得出的事。
定城眼看着晋安的神情变了几变,赶忙最后添了一把火:“哪里敢挑拨皇姐您与淑娘娘。皇姐您与淑娘娘感情最好,婚事都是淑娘娘做的主,她哪有不为着你着想的?德娘娘不过是随口提一句,也做不得数的,还得要淑娘娘敲定。”
最后一句才点到点子了,晋安一个激灵,僵在肩舆上,是啊,德妃是协理六宫,但也无权过问自己的婚事,随口提一句,父皇当个意见听过去也就罢了,怎么能凭一己之力阻拦淑妃的提议?
她一直恨透了德妃,淑妃那样一领,她就把恨全堆到德妃那去了,加上雪茹常常在旁吹耳边风,她就从没想过那些话有什么差错。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淑妃若真有心,一力坚持,怎么会谈不好高门显贵?除非她根本就不想,也没去做。
晋安沉了口气,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愠怒道:“我该去给父皇请安了。”说着击掌两下,一众人便都拥回来,抬肩舆的抬肩舆,陪侍的陪侍。
她冷眼瞥了雪茹一下,又以目示意画屏,画屏虽然错愕,但还是撞了雪茹的肩一下:“雪茹,你后头跟着去。”
雪茹刚才听了些,心想真是糟糕了,她日日跟着晋安,比淑妃更了解晋安。这公主性子太傲、气性太高,淑妃拿捏这点控制了晋安,但同理的,也容易被人利用这点,用话来激、来挑拨。而且她自幼养在太妃那,这满宫里没有一个真正全心信任的人,除了皇帝,也没有一个真正看得上的。就连她看似尊重的淑妃,也是说不屑就能不屑,说翻脸就能翻脸的。
之前她养在淑妃那,也好把持,这下嫁出宫去,虽然入了贺家,结果是坏了事。晋安远比淑妃想得更不满意,在贺家是处处挑刺、日日撒气,一点不顾及淑妃的面子。贺家人想着这是御赐的恩典,也不敢上-书来诉苦,只好憋着气忍着这个祖宗。
贺公子一开始还礼待她,后来也被气得去了书房,不肯见晋安一面。有时晋安出门赴宴,雪茹也没跟出去,只知道她一回来就气得撒泼,对自己的态度也是越发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