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宫,景妃莲步入内时,只见韫姜与皇后都在,皇后与徽予分坐在黑檀九龙云海长榻的两端,韫姜则端坐在皇后身边的一个酸枝木雕纹的圆凳上,半垂着头,眼睑低垂,目若含烟。
景妃看到徽予正静默地喝着茶,温柔的眼神轻若飘絮一般落在韫姜身上,韫姜眼波一动,对上徽予的视线,二人默契地相视一笑,彼此无言。一旁端着架子的皇后反而显得格格不入,是个局外人一样。
景妃进来缓缓施了礼,君悦立时上来奉了圆凳,待徽予颔首后,景妃才端坐下了。
徽予扬脸示意皇后开口,皇后这才道:“想必景妃对宫中流言亦有耳闻,本宫奉皇上之命彻查婉容华和柳美人中毒之事,自然不可忽视此等传言。经调查过后,其中确有文章。”她将头转向徽予,“故特来向皇上禀告,因事关德妃与景妃,因才将两位妹妹请来的。”
韫姜淡然自若的神情只在一瞬间微变,她露一个了然于心的哂笑,但很快好整以暇地平静下来,等待皇后继续。
皇后继续缓缓道:“传言说柳美人惹恼了景妃,才招致了景妃的痛下杀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道连累了婉容华。”她一字一顿说出,刻意留心着徽予的动静,又说,“流言亦并非空穴来风,查探后得知,是德妃散布了这些谣言。”
她抬手示意,容德会意,即击掌命人领奴才进来佐证。韫姜与景妃皆微转过身子,去看进来的人,只见鱼贯而入两个宫闱局宫女与两个掖庭局洒扫奴才,卑微地弓着身子,畏畏缩缩进来磕头请了安。
为首的一个健壮奴才听了徽予的问话,噗通一声跪下,膝行上前,怯生生瞟了眼韫姜,才回:“回皇上的话,那日奴才们散了班子一处说话,没得听到远处有人在说宫里头的事儿。奴才们下贱,耳根子软,就爱听些奇闻轶事,故上前去听。只听那人说得正是景妃娘娘戕害柳美人之事。奴才记得,那说话之人是穿着未央宫服制的,因与咱们这些粗使的奴才们不同,奴才才格外留了心。事后奴才也不过是当桩奇事,才跑去宫闱局说了。”
韫姜短笑两声,又端正坐好了,慢条斯理地说:“漫说未央宫的人嘴没那般碎,就是爱嚼舌根,也必不去掖庭局这等地方。再者说了,嚼景妃的舌根,于未央宫有何好处?”
景妃浅笑,声音清冷,带着她独有的孤冷,像云雾中高耸山巅上的一座富丽堂皇的殿宇:“若是未央宫的人,若无人授意,只怕也不会说出那些话来。是否有益处,自然娘娘心里也门清。只是如今也不能凭此几人的一面之词,就断定是未央宫人所言,或许有人意在一石二鸟,也未可知。”
皇后泰然坐着,韫姜从她脸上窥探不出一丝得逞或是动摇的神色,仿佛谣言之事她不过是旁观之人。
徽予开口替韫姜解围:“事涉未央宫,还是上心为好。带人下去,仔细查问,切忌不可冤枉了人,也不可姑息了幕后主使。”
显然,徽予是在刻意截断这段争执,他心中信任韫姜不是做这种事的人。但也没托付给皇后彻查,反而是命太平宫的人领人下去,可见对皇后不是十分放心的。
皇后心一紧,露出一丝慌乱,像被风吹散无序的枯叶:“臣妾失责,未查探彻底就将事情禀告给皇上……实在是……”
徽予抬手制止她,语气还算温和:“事关德妃与景妃,你来禀告一声也是应当的,不必自责。”他对着韫姜说,“既然事关与你,待水落石出之前,还是在未央宫中自省罢。”
她从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苛责,还是平日里的静谧与温柔,静得像一泓水,浸润着无声的爱护与信任。
韫姜施施然起身称“喏”,没有一丝怨言。景妃亦懂察言观色,又将柳美人之事说与徽予,并自请照顾柳美人来赎罪,言之恳切,颇叫人动容。徽予沉思片刻,才许她在钟粹宫照料。
两日后,太平宫养性阁。
错金博山炉中腾起袅袅氤氲的乳白烟气,散发出瑞龙脑香的气息。
徽予盘腿坐在长榻上,低头看着折子。
君悦在一旁无声地转动着风轮,风经过从冰窖中取出的冰块,变换成清凉的轻抚。徽予的鬓发梳整得“一丝不苟”,风只轻轻牵扯动他的衣襟与宽袖。徽予的侧脸显出精致分明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将俊逸的脸修饰得更为俊美,皎如玉树临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