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宁上来,道:“娘娘不若再午憩小会儿,奴婢伺候娘娘入内室去睡罢。”
“睡多了容易昏沉,小眠片刻也就罢了。嘴里空落落的,想着吃些蔬果解一解。后院水井里头湃的水果可还有么?取些来罢。”韫姜站起来踱了几步舒展筋骨,一壁只觉勾起一股食欲来。愈宁刚想着韫姜胃不好,意欲劝解一番,后头旋即传来徽予的声音:“才想来看你是不是睡着,就听见馋猫儿在要食呢。”
韫姜甫一听见他的声音,笑就立时漫开来了,她往外走了几步,徽予早已迈腿进来了,韫姜嗔道:“皇上取笑臣妾呢,偶或吃一吃的,天这样热,若不湃过,温热的入口,好没味道。”说着话,仍旧乖顺屈膝行了礼,愈宁见状,行了礼后噙笑退下了。
“你胃不好,应当少吃些这些凉物。”徽予搂着她坐下。
韫姜嘟囔道:“上一回吃都不知猴年马月了,今儿个想着,予郎还不叫我吃。”
徽予掌不住刮了一下韫姜玲—珑挺拔的鼻,怪道:“你便央朕吧。也罢也罢,只许你吃几个。”说着侧头吩咐人去取来。
韫姜倒在徽予怀里,宛如一只乖顺美丽的猫,徽予顺着抚—摸她柔滑的乌发,发丝间弥漫出清单甜美的木樨、山茶花香,留了徽予一手的芳香。
簪桃上来奉了蔬果,冰过的五彩琉璃莲花碗在阳光下绚丽生辉,碗身上冒着晶莹细密的水珠,碗内分割四块,分别盛了紫玉葡—萄,红灿西瓜,灵山荔枝与黄澄甜杏。每一个都饱满多汁,诱—人生喜。
徽予拿过一颗硕—大浑圆的紫葡—萄,低头仔细将皮剥,一面还问:“最近身子还舒服吗?前几日去看过了顺妃,依旧不大好,朕就想着你,想你是不是总撑着不说,只报喜不报忧。”
韫姜低头看着徽予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剥着葡—萄皮,微紫的果汁沾染上他的指间。他的指甲修得极齐整,微曲的指节突出分明的骨形来,纤长俊美。
“顺妃妹妹是实在羸弱了,不啻如此,太医说她连底子也虚。妾身少时还算养得好,所以底子强劲些,这许多日子养下来,必定是‘蒸蒸日上’了。”她说着抬头看徽予,徽予的眉眼此时是极其温柔、亲和的,他更像他的母亲,尤其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并不阴柔,却更添昭昭的英气。
韫姜喜欢他眼里的关切与爱怜,纯粹无瑕,春山如笑,和风细雨似的。徽予轻轻点头,将葡—萄小心翼翼送入韫姜口中,韫姜抽出丝帕来给徽予擦手,徽予却说:“再剥两颗你给吃罢。”
“予郎也该吃些。”韫姜将头往旁边一靠,恰恰好倒在徽予的臂弯里,她抬头望着徽予灿然地笑。
徽予顺着低头吻她,抬起头后说:“你想吃,就再吃几个。朕不太喜欢吃这些。”
韫姜的面颊泛着潮—红,一抿朱唇,赧然道:“那妾身想吃荔枝。”
徽予几乎眼笑眉飞,柔了她两把,怕她躺着酸疼,又扶着她坐起来,才去给她剥荔枝。韫姜就垫着徽予的肩,贴在他耳鬓边与他说话,说的都是些家常体己话,仿佛翻来覆去也没个意义,可二人不知倦地说,只觉得心中暖暖的,偶尔彼此缄默了,只能听到轻缓的呼吸声,也觉得安稳。
撤下蔬果,韫姜命人取出她近日得闲画的一幅消暑图来,叫徽予点评、点评,两人才说了没几句,君悦就急冲冲迈着急促的步子进来,也顾不得多周全的礼数,惨白了一张脸,禀告道:“启禀皇上、德妃娘娘,婉容华与柳美人不大好了!”
他顾虑着忌讳,只把话说了个囫囵。韫姜的欢愉刹那一滞,视线一转,与徽予同样惊诧的目光交了接。徽予适才轻快的声音急转直下,变得沉重起来:“怎么?”
君悦缓了缓,掂量、拿捏着说:“听来报的人说,瞧迹象好像是中了毒物了。现下容华主子与美人皆安置在钟粹宫。”
韫姜略有讶异,神色一晦暗,心思却即刻活泛起来。徽予站起身来,扬手示意君悦退下,又不忘回身对韫姜细声细语说:“只怕那边不好,你仔细那头的晦气,还是不要去了。朕去瞧瞧就是了。”
“岂有这样的道理呢?妾身定是要去的,予郎要是担心,妾身去瞧了,远远站着就是了。”那起子人最爱编排是非,韫姜顾虑着,仍旧坚持要去。徽予依稀叹口气,上前来两步,说:“还是这些子乌糟之事。累了你了。”
韫姜默默少顷,手轻柔放在徽予的胸膛上,垂头贴着他的肩,开口说:“只怕予郎更为烦心。”徽予抱住她,长长舒了口气,眼底有摸不清的疲惫与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