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姜霎时飞红了脸,又极力正色:“予郎这样讲,臣妾倒还不唱了。如今累了,臣妾要睡了。”说着佯装负气,倒身背过去睡了。
被逗得发笑,徽予推搡一把韫姜:“可是你泪沾了朕的衣裳,还不起来替朕解了。”
她撒娇似的把头埋入被衾中,哝哝道:“自个儿解!”
即刻躺下,徽予笑着:“那好吧!就这样睡了就是了。”
这话是让韫姜又好气又好笑,只好爬起来替徽予解了玉冠衣裳,又耳语温存后才睡下了。
预备着浣面洗漱,皇后卸了妆发,自坐在铜镜前梳着如墨青丝,那描金木梳沾了百合花汁,染在发丝上煞是好闻。
见容德进来回话,皇后压压鬓边,问:“皇上翻了哪个新秀的牌子?可是柳贵人?”
容德面色难堪,眼神躲闪,低声小心翼翼道:“皇上……去了未央宫。”
皇后动作一停,她转过身子盯住容德,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分:“未央宫?德妃不是抱病吗?”容德迟疑道:“奴婢不知,许是好了的也未可知。皇上去了未央宫如今还不曾出来,许是……就歇息下了。”
转身回来,皇后恨恨咬紧着朱唇,秀眉紧蹙:“皇上还是要陪她。”皇后目光凝重,强隐着凄怆之色,“一月不见不问不念,本宫以为……错了!都错了!”
她强忍住溢出的妒火,扶额的手轻轻颤动:“为什么……护她到如此地步……”
她铭记,初入王府大婚的那晚,掀开盖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怎样英气俊美的面庞,黛青的剑眉,焕然的星目,他带着浅浅的笑意,唤了一声她的闺名。那一见倾心,却也负了一生。他偶或投来的目光总是平淡的甚至冷峻的,永远没有那个女人得到的如风如水,像是在轻抚一瓣花一样。
皇后心里的妒,心里的恨,在岁月流转里沉积着,愈来愈多。
“本宫知道,”皇后呆呆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皇上心里的是德妃。”忽而那目光如刀刃一般冷冽锋利起来,狠厉爬上眼角,“所以,本宫恨她,恨她夺走了属于本宫的一切。傅韫姜!”皇后如水晶般的葱指深深嵌入皮肉里,刻下撕心的痕。
“那两个怎样?”盛怒之后,皇后强自冷静下来,舒展秀眉,闷声如雷。
容德忙道:“大朱氏是个有心气儿的,自恃美貌果真就有着当主子的心;可是那小朱氏性子怯些,似乎没有大朱氏的志气。”
皇后颔首,冷冷含笑:“够了。”说着,自从妆台上取过一支银鎏金蝶恋花钗递给容德吩咐说,“去给大朱氏,这钗可是本宫王府时大行皇帝赏的。”容德自然明白,恭敬领了命退下了。
皇后端坐在梨木镂花圆凳上,侧首看向窗外满布星辰的苍穹。她的目光愈来愈沉,恍如无底之洞,视之生惧。
从前一时兴起,韫姜命顾诚在未央宫后院扎了个秋千,寻常倒也晾着。只是今日和风徐来阳光温煦,竹林内疏影斑驳,颇具诗情画意。于是就提了食盒来后院小坐一遭。
韫姜屏退了诸人,自个儿自摇自乐,煞是得意轻松。自那夜来重获新宠,颇具夺了贵妃风头之势,此后韫姜劝解徽予要雨露均沾,于是也渐渐平淡下来。
五位新秀也陆续得幸,此中姝美人最得圣心,晋了贵人;曹小仪与安贵人次之,安贵人因弹得一手好箜篌,白日里也常去侍奉,恩宠比曹小仪更多些。柳贵人与婧良人并不出挑。但韫姜与徽予闲聊,却能得知徽予对婧良人的才情颇是赞赏,也许她进书房伺候;柳贵人因生得不美性子也怯,便也冷寂下来了。
韫姜胡乱想着,倚着挂绳竟就染了睡意,侧着小眠起来。
秋风戚戚刮着竹叶簌簌作声,盖住了临近的脚步声。一双大手贴近韫姜鬓边替她别过吹散的青丝。
韫姜觉着温柔的触感,醒转抬头,是徽予。徽予噙笑抓住挂绳摇了一摇,道:“别在这里睡,容易着凉。”
韫姜烟视媚行:“不过是忽然打起了瞌睡,才睡了会儿,不打紧的。”
自后抱住韫姜,徽予说:“前几日母后与朕说话,又谈及隆阳姑姑,说甚是思念。朕又念及你前些日子受了委屈又抱病,隆阳姑姑和老师必定挂念,因此特请了请隆阳姑姑入宫,今日不妥,想必明日辰时就能到的。”
韫姜面露喜色,问道:“果真么?我与母亲已许久未见,也甚是想念牵挂。”说着不禁红了眼眶,“不知她身子可还安康。”
徽予安抚着牵起韫姜的手:“老师身子倒是健朗,隆阳姑姑是否安好,明日一见便可知了。”他一壁说着一壁微笑,“你十二岁嫁于朕,此后与父母相见甚少。如今朕为帝,也想替你圆一圆这心念。”
韫姜将头轻靠在徽予温暖宽厚的胸膛上,轻言细语:
“予郎能有此心意便好。”
徽予慢条斯理道:“朕希望你能安好欢愉。”韫姜抬头迎上徽予的目光,明亮深邃,像是冬日里的暖阳般温暖。
风来天变凉,簪堇想来送件外罩子,却远远望见身姿颀长、俊秀如玉的皇帝拥着韫姜,两人相视而笑,一如寻常恩爱夫妻。簪堇不禁含笑,捧了外罩子自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