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花树后头的池塘,她往里头扔过碰碎的母亲的汝窑托钵、揪光毫毛的祖父的墨玉笔、跟长兄抢烂了的父亲的绝版书。
那条小径尽头的玫瑰花圃底下,至今还埋着她和祖父一起偷藏起来的一只黄金佩。
王熙凤的眼眶一阵发红,鼻子一酸,忙低头拿帕子擦汗掩饰。
正院里。
王子腾和余氏为了不同的目的,却不约而同飞快地到了王老夫人房中。
一眼没看见可怜的儿子女儿,余氏失望地塌了肩,不冷不热勉强给王老夫人见了礼,自己远远地找地方坐下。
王子腾冷淡地略过余氏,贴着王老夫人的膝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咬紧了后槽牙,低声道:
“母亲,您是不是没听说,太子今晨比我还早到咱们家庙,一应事情都已尽知!
“母亲,他还当着京兆府的推官衙役和两个孩子,告诫儿子要修身齐家!
“母亲,您是不是就为了您那一点面子和您那一点赌气,哪怕把整个王家都赔进去都在所不惜?!”
王老夫人冷笑着朝儿子倾身过去,伸手拍拍他的脸,啪啪轻响:“我的傻儿子,若说皇上是看上了大丫头本人爱笑,我倒还信上三分。
“可太子,呵呵,他能一大早寻了借口去咱们家庙偶遇你们,若说是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承徽,老身可是万万不信!
“他就是为了咱们家这一个‘王’字!
“大丫头进不进宫、生老病死,都与他无关!只有王家是否能从四王八公阵营,公然领头倒向他,这才是他的要紧事!”
鼻子里哼一声,往后一靠,“他若不去,我说不定还罢手了。
“如今显见得太子看重王家,那便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大丫头混进去胡闹了!”
王子腾垂下了头,放弃了。
轻颤的拳头慢慢地稳当了下来,甚至缓缓展开,微微用力地扶住了自己的膝盖。
“祖母,老太太!我来了!二叔二婶来了吗?哥哥妹妹们来了吗?
“一早到现在,我都没机会说呢!昨儿晚上,祖父大人给我托梦啦!”
王熙凤笑声爽朗,听着便是发自内心地高兴,任谁都张不开口说她在扯谎。
王老夫人的脸登时便沉了下来!
“凤丫头,你说什么?”
王熙凤一脚迈进门来,笑吟吟的,先给王老夫人、王子腾和余氏挨着见了礼,又回头惊喜地迎来了一瘸一拐的王义王礼和王嘉鸾。
然后才含笑向前,拱手答王老夫人的话:“回老太太,我昨儿一天祈福跪经诚心诚意,夜来祖父便给我托了梦!”
王老夫人张口欲言,却被王熙凤倒了核桃车子一般,噼里啪啦地接着说了下去:
“祖父夸我了,说我不愧是他抱大的,比一般女孩儿家都要聪明强壮!
“虽然被耽误了没读书,但好在如今东宫里遍地是先生,必能再给我补上这一条!”
王老夫人和王子腾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二人才要说话,又被王熙凤再度抢了话头,又道:
“祖父还夸了义二哥哥和礼三哥哥,说他们一个忠厚孝悌,一个胆大机灵,将来必能携手振兴二房的!
“祖父还说,鸾姐儿虽然跳脱些,底子里却是个好孩子,若是二婶能用心教导她走正路,必也是个前程远大的!”
别管这些话是不是老太爷托的梦,却字字句句都夸到了王子腾的心坎儿上。
王子腾捋着胡子,不再做声,专心等着看王熙凤还有什么招数能拿来抵挡得住王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