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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邂逅（第1页）

今天下午，香姨在庙上这块地锄地，总是走神。她这是锄掉的第四棵庄稼苗子了。虽然一锄掉，她就及时发现了，又连忙放下锄头，用温热的土把庄稼苗子再栽上，不过也是一时看着鲜活，过不了多长时间，这棵庄稼苗子便枯萎了。

郭庵寺的废墟，也当成了耕地被承包出去。原先村庄是以抓蛋（阄）形式决定的。他们把这片废墟称为庙上。过去，郭庵寺是个大规模的寺院，一进三的大宅子。除大殿之外，后面还有两进院落。东西厢房，便是出家人们的禅房。庙院里，古柏参天。白鹤成群。夏秋季节，人们经常能看到白鹤叼长虫的奇景。后来，郭庵寺改建成了学校。邱岗新公社一成立，郭庵寺全部拆迁，这才成了一处废墟。村民们说，谁家若能分得那片地，才是真正的有福气。他们认为，老房场，时间长了，土质好，肥力高，种庄稼长势就旺盛，就能多打粮食。分地的时候，三姥爷耿崇德只顾忙村里的事，自从大队改成了村，他便从大队会计变成了村委会计。那天都在抓蛋分地，按说，谁是一家之主，谁才有权利参与抓蛋。三姥爷耿崇德不在，村民们就让三姥抓。三姥想了想，对香姨说：“妮儿啊，你抓吧！我相信你的手气一定好。”

香姨试试摸摸地去抓蛋，也不知道哪个好，哪个坏，随便捏了一个，展开后，一对照，她家分的应该就是庙上那块地。后来，三姥爷耿崇德回家，他说，那天多亏他不在家，多亏三姥让香姨抓，若不然，咋着也分不住那块好地。说来说去，还是香姨的福气。

香姨却不知道自己福从何来。她只知道，自从土地承包以来，这一二年，年年大丰收。她和三姥几乎天天在地里干活。刮风下雨天，在家也闲不住。三姥爷耿崇德上地干活是有遭数的。说白了，他也就顶个户主的名字。他几乎是把香姨当成了一个男孩子使用。说难听点，他真是把自己的女儿当成了一头驴。

香姨心里不平静，她的心不能不乱。明天，她就要和老白坡的白金玉一起，上县城去买衣裳。这是自“过订物”后，丘陵姑娘们在结婚前的第二件大事。“过订物”在以前老社会的时候，听老人们讲，那就是男女双方互换八字庚帖。所以，还有许多上年纪人把“过订物”称之为“换帖”或“过帖”。新社会不兴那一套了，都是把要给女方的彩礼，通过这个仪式，交给女方。而买衣裳，应该就是结婚的前奏了。两人一起上县城买衣裳以后，男方随时都可以向女方提出结婚的要求。丘陵人称之为“要”。男方早晚是会“要”的。香姨真的不知道结婚意谓着什么。说真的，如果人家来“要”，她还真舍不得离开爹娘。可是，这能由得了她吗？

不由得，香姨就想到了那个残疾了的杨帆。听说他的伤好了以后，又接着上学了。他不但学会了用左手写字，还学会了用一只手骑自行车。早些时，他又在邱岗乡政府大门口开了个批发部。对于这些，香姨并不希望什么。毕竟一个残疾人，能好到哪儿去呢？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昨天，校长李家正对三姥爷耿崇德说，趁个星期天，让白金玉领香姨上县城去买衣服。一大早，白金玉他妈就为他作好了饭。白金玉匆匆吃完饭，就怀揣着一千多块钱来到了花叶岗三姥爷耿崇德家。而这时，香姨和她嫂子爱妮儿也刚刚吃了饭，正在等白金玉哩。

他们三个人一同到邱岗街去坐车。邱岗街往县城去，一天也就这一趟班车。不提前，去的稍晚一点，就赶不上了。停靠班车的地点，有几个人在晃荡着，车内已经坐上了人。

虽然天已经明了，但这一会儿太阳还没有出来。白金玉他们几个人走进车内，白金玉一眼就看见杨帆也坐在车内。杨帆旁边坐着雪娥。不过，白金玉并不认识她。

杨帆一看见白金玉他们上车，就猜想，他们可能是上县城买衣裳去的。因为，他今天也要和雪娥去买衣裳。另外，他还要到百货公司去批发一批货物。此前，他也风闻，香姨又被介绍给了老白坡的白金玉。但他一直没有见过白金玉，也无法证实。再者说，人家耿芷香因为他残疾，才跟他退了亲。人家不攀高枝？想她的事情，净多费脑子。

白金玉一见杨帆，就格外热情。毕竟，他们曾经同一考场过，又在相邻座位。也算是并肩作战过啊！

香姨觉得很不好意思，便一直低垂着头。那边，白金玉和杨帆越谈越热闹，雪娥还不时插上几句话。谈话间，杨帆悄声问白金玉：“买衣裳去哩？”

白金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杨帆：“您俩也是去买衣裳哩吧？”白金玉等于回答了杨帆，而杨帆笑着回答了白金玉。杨帆真诚地说：“其实，我得感谢雪娥。不是她，我这辈子肯定是要打光棍了。像我这样，人家谁还能看得上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香姨认为，杨帆说这些话，就是让她听的。他分明是在挖苦她，暗示她是一个势利小人。他分明是在嘲笑她，没有一点主心骨。但香姨认为，退亲也不是她提出来的。她的婚事，都是父母作主的。虽然她认识了白金玉，并正式和白金玉订婚，她没有后悔。你杨帆过得再好，我也不会眼馋。白金玉就是穷一点，但他不缺胳膊少腿。想到这里，香姨内心稍稍平衡了一些。她希望班车开快点，越早到县城，就越能早点离开杨帆，不再听他的风凉话。

香姨缓缓抬起头，把目光转向车窗外。一块块绿色的农田，一处处翁郁树木的村庄，像一幅幅美丽的静态风景画，在她眼前闪烁着、跳动着。弯弯的小河，也成了一闪即逝的风景。那流水，那水声，那水中的鱼虾，虽然看不到也听不到，但香姨已经在内心陶醉。

正在这时，班车和对面驶来一辆大卡车。班车前有一辆轿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司机一边躲避着打方向盘，一边又要躲避迎面而来的大卡车。还没有来得及减速，整辆车一下子翻进河沟中。车祸在瞬间发生。

惊呼声、哀嚎声，在河沟中此起彼伏。谁也没有想到，这么好的日子，会发生如此惨痛的车祸。有几个乘客，已经血肉模糊，估计已经休克，或者干脆就是死亡。有的头破血流，有的伤了胳膊，有的伤了腿。而乘客们此时都是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