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陆温又是一怔。
自己最紧要的关头,每每救她出渊海的,都是宋兰亭罢?
脱籍是因他,塑像之罪,也是因他放低身姿,跪地恳求。
连兄长受困离憎楼,都是他请来了太子,解了困境。
并且,从未在意过自己的清白,从未因忠贞名节二字,心生厌弃。
她心中怦然一动,声音放的极低:“喜……喜欢的。”
忽然一阵困意席卷而来,戚太后倚在梨花木躺椅上,目光柔软:
“看着你们几个孩子,都有了着落,我就放心了。”
陆温眉头微微一蹙,心中生出异样。
戚太后又笑了笑,微微阖起眼眸:“我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七岁的小丫头,那时,你母亲还在,明微也在,我就和明微说,两个孩子,差不了几岁,不如就将你定给云皎。”
思及母亲,陆温心中感慨万分,眼帘微垂,轻声道:“母亲未曾提及过……”
“那时,云皎还被皇帝幽禁在明华宫,我给他递去的娟书,里面附了你的画像。”
太后身边常伺候的姑姑,双手捧着瓷白药碗,凑到太后近前:
“太后娘娘,该喝药了。”
戚太后轻轻一挥手:“药味苦楚,不喝了。”
陆温立即起身:“娘娘,您请等一等。”
她转身,接过宫人的罗伞,往急雨中奔去。
或许是倦得厉害,戚太后沉沉阖上眼眸,口中却仍然低低喃喃的念叨着:
“孩子们都长大了……长大了……”
声音愈发的细微,仿若生命逐渐流逝。
她阖上眼眸,唇边绽出圆满的笑意。
陆温手足无措的捧着药盏,盏中放了酸甜的梅子,她立在雨中,怔怔的望着罗伞下雍容华贵的老妇人。
原来她在静静的等待自己的消逝。
她知道,人人都是会老的,不仅是肉体,功能的退化,亦是精神的颓靡。
皇家最重尊卑,可到了最后,她拉着她的手,嘱咐她时,却自称的是“我”。
任是她是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到了最后,她却不愿再提半句皇家阴私。
只是把自己当作一位普通的慈爱平和的长辈,温颜软语,操心孙儿的归属。
她极力稳住心神,忽然听见外头有人来报:“勤政殿的消息到了。”
急切的步履声响起,陆温匆匆一瞥,那女官跪在太后面前,哭的几乎背过气去:
“太后娘娘,是凌迟之刑,是凌迟之刑啊!”
戚太后指尖一颤,彻底软了下去。
瓢泼大雨震耳欲聋,陆温站在雨中,迷茫的望着眼前晦暗苍穹,问:
“什么凌迟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