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那一套,却是一件清爽利落的云纹锦袍。
阿云自是穿的理直气壮,可惜了他,为衬那身端庄大气的袍服,还被迫被娘亲辫了一环双髻,涂了厚厚的胭脂在双颊上。
他思及往事,沉下眼眸。
他既选了这条路,哪怕是将自己的尊严,自己的脸面,被人踩在脚底下,碾碎了,他也觉得无碍。
可时隔多年相见,他狼狈的摔进一片池泥之中,满面污浊,残损破败。
而他光辉耀目,神采飞扬。
他无端端觉得,自己倒真不如一头淹死在这池子里算了。
而那双粲然光华的星眸,冲自己瞧了过来。
秦无疏也认出他了。
同样的漫天飞雪,同样的漫天花树下,一人倚枝头,一低高仰头。
陆衍霎时间心跳如鼓,垂下头去,躲了即将两两相接的视线。
躲在不远处看戏的宋兰亭,蓦然被点了名,也知再藏也是无用,飘飘然踱步而来。
宋兰亭挑了挑眉头,在池子前停下,朝着陆衍看去。
因双腿残废,他只能在地上滚爬来去,衣衫沾了尘泥,十指也爬满血污,手掌里好似握着什么东西。
又因在池子里滚过数遍,那袍子湿淋淋的,沾了好些飘萍浮藻,又被池下的尖锐铁锁,划破了下摆,正松松垮垮的挂在腰上,露出里头雪白的中衣。
曾经一袭春衫,遗世独立,春风拂绿,纵马疾蹄,饮马瀚海,封狼居胥,满身狂傲的少年郎。
如今不过是个断了腿的废人,残而破败,憨傻难言,人人可欺,人人厌憎。
深宫幽禁五载的凄苦冷淡,竟与之相比,都有些微不足道了。
他心头倏然漫过一阵难以言喻的悲哀,转而由哀渐怒,他低眸,平静唤道:
“裴琉。”
裴琉一惊,冷汗渐深,他只见那笼子只以竹篾编造,并非造办处的手艺,只以为是宫人消遣时的玩物。
竟未曾注意,宫中还有个无法无天,万事从不讲章法的三殿下。
莫说是以竹篾编笼,这般自损身份的事,只怕是将这宫中湘竹尽数拔了,煮了,烧了,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瞧此情状,怕是又要寻他的错处了。
他僵了僵,拱手作礼:“三殿下。”
宋兰亭唇边扯起一抹冷笑:“今日不用值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