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孤都被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还忌讳那些不成?”太后扯了沈千寻的袖子,语气刚硬:“沈丫头,跟着孤走,若真有什么冤屈,孤帮你申诉!”
沈千寻跪地叩头:“臣女谢太后!”
三人缓步而下,及至到山脚,一切仪式皆已完结,棺木被抬起,正往巨大的土坑里放,这时,忽见一条白影迅疾冲出,悲怆的尖叫一声,竟径直向那黑沉沉的棺木撞去!
众人齐声惊呼,然而一切为时已晚,那棺木是上好的楠木,质地坚硬,堪比金石,这一撞哪里还有命在?只见那条白影缓缓的委顿在地上,头上脸上全是血,将雪白的丧服染得通红,令人触目惊心。
“寻儿!”沈庆惨呼一声,直扑向前,将那条白影抱在怀中,又哭又叫,一幅痛不欲生的模样,其余人等也纷纷奔涌上前,场面一片混乱,而在这一片白茫茫的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具刚撞死的尸体已被偷梁换住,换成了另一具早已准备好的尸体。
沈庆抚尸痛哭,一些前来吊唁的官员则开始力赞以身殉母的至孝之举,纷纷要上书朝廷,为沈千寻请绝世孝女之名,再立个精致漂亮的孝女牌坊,而另一些人则七手八脚的将沈千寻尸身收殓了,拿白布裹了裹,送入宛真的棺木之中,说只有与母同棺,才能让孝女在阴间继续尽孝……
这场戏,有唱的有捧的,唱的自是十八般功夫用全,捧的也是不遗余力,真是热闹又好看,而沉静立于戏场之外的三人,却不约而同的露出嘲讽的笑意。
“原来这戏是这个唱法!孤今日,算是见识到相爷的功力了!”太后撇撇嘴,转向沈千寻,“沈丫头,你也上台去凑凑热闹吧,有孤在后面撑着,什么都别怕!”
沈千寻黑眸微眨,缓缓顿首:“谨遵太后之命!”
她拿帕子遮了脸,阔步上前,扬声高叫:“相爷,你确定刚刚触棺而死的人,真是你的女儿沈千寻吗?”
她这一嗓子,成功的众人的视线吸引过来,沈庆脑子里懵地一声,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啊,沈千寻的尸体也是胖头鱼亲自抬了来,当然,他没有亲自验看,他怕看到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他悲悲戚戚的回:“姑娘是什么意思?我家小女死得这般悲烈,姑娘怎好再出言亵渎?”
“小女子岂敢有亵渎之意?”沈千寻佯装黯然,“只是,乍闻令爱噩耗,不肯相信而已!”
沈庆目光闪烁,远远的,他也瞧不出这说话的女人有什么古怪,只好生硬回道:“小女触棺而亡,是在场的人都亲眼瞧见的,岂能有假?”
“是吗?”沈千寻低叹一声,猛地掀掉面纱,悲怆道:“若那触棺而死的人是沈千寻,那么,我又是谁?”
众人一见她的脸,齐声惊叫,沈庆则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指着她颤声叫:“你……你……”
“爹爹放心,我不是鬼魂,我只是从刀剑丛中爬出来的半条命!”沈千寻披挂着一袭破烂血衣缓缓向他逼去,“昨晚女儿险些丧命,一夜未归,爹爹倒照样可以操办丧事,还弄出这种触棺殉母的乌龙,莫非爹爹能掐会算,早已算出我是必死之身?”
众人嘘声连连,而一旁看热闹的百姓则开始沸腾起来。
“这叫什么事?相爷,那追杀女儿的人,该不是你暗中操纵吧?”
“还用问嘛!肯定是了!哪有人连自家女儿也识不得的!虐杀亲生女儿,这人真是狠毒啊!这样的人,作一国之相,老百姓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是啊是啊,这招也太阴险恶毒了!你说这白茫茫的一片,谁瞧得清楚啊,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敢情是拿来作恶事了!”
这些议论声此起彼伏,一声声如针刺一般,扎得沈庆冷汗淋漓,但他在官场浸淫多年,亦非等闲之辈,很快便反应过来,冲上去抱着沈千寻作又惊又喜状:“寻儿,你真是寻儿吗?我的寻儿没死,太好了!你们……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快看看刚刚那死的人是谁?”
家丁们手忙脚乱的又将那尸身抬了出来,打开层层包裹的白布,龙云雁倏然尖叫出声!
那白布里躺着的,竟是一个中年男人,肥腻腻的一身肉,被砍得血肉模糊,怎么看都像街头肉案上的鲜猪肉,猪头切得相当齐整。
他是管家刘三。
刘三是龙云雁最忠实的一条狗,肚子里一窝坏水,没少给龙云雁出谋划策,后来虽被沈千寻割掉了一只耳朵,却还是忠心不改,此番黑虎山暗杀之事,就是他亲自上山与胖鱼头接洽。
沈千寻嫌恶的看着那一堆烂肉,嘲讽道:“这人长得可是与我一点也不像,父亲怎么就把他错看成我了呢?父亲是诚心要我死吧?”
“这个……中间定然有什么误会!”沈庆汗湿的手紧紧抓住沈千寻的衣角不肯放手,目光闪烁,嘴里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寻儿,寻儿,你没死,这真是太好了!
你放心,这事父亲一定会彻查!一定要查出那幕后策划之人,他这是存心要让我们父女反目啊!啊,你的胳膊受伤了,腿也伤了,来人,快来人,把寻儿带下去治伤!”
他一迭声的说着,这会儿又扯着嗓子吆喝起来,侍卫们听话的要将沈千寻“请”下去,沈千寻冷笑,身后,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响起来:“许久不见,沈相越发会办事了!”
沈庆遁声望去,一眼看到白发苍苍的太后,两膝一软,哆哆嗦嗦跪倒:“臣参……见太后!”
太后轻哼一声,冷声问:“说吧,今儿个这算怎么一回事啊?那撞棺而死的女人呢?怎么莫名其妙的又变成了这个死胖子?”
沈庆大脑转得飞快,到底是根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油条,面对太后的咄咄双目,他仍有本事将那戏码继续往下演。
“回太后,臣……亦不知这中间有什么古怪!”他又开始抹眼泪,“臣自宛氏离世,三魂便去了六魄,一直晕晕沉沉,都快忘了自个是谁。
一应事宜,全是得力的手下人帮忙置办,实在不知竟会出现这等乌龙事件,更不知臣的寻儿,竟然被人追杀,那……那刚刚在臣面前痛哭触棺的女子,到底是何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