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灼灼光线有些晃眼,裴司背对光而立,将屋内的对话听得很仔细。宋逸明胆子逆天,敢私下见面求娶十一,婚嫁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忍着进去打人的冲动,继续干站着。屋内的宋逸明玩笑道:“砍了也无妨,随你高兴,我与你说,我是最和气,也是最不守规矩之人。你不爱守规矩,我们就不必守规矩,有事也是我挡在你前头,你不高兴吗?”最后一句话让温言有些小动容了。她在犹豫。屋内骤然寂静下来,裴司双眉紧皱。宋逸明静静等着女娘的反应,没有即刻拒绝,他就有希望。“裴十一,你是一个不守规矩的人,嫁人后,你守得住规矩吗?”“嫁给我,你就不用守规矩的。你觉得如何?”宋逸明没有以权势压人,而是徐徐说着要紧事,声线沉稳和煦,他又说:“你可以考虑下,除非你可以做到一辈子不嫁人,若不然,我就是你最好的选择。”宋逸明是官宦子弟,又过了乡试,无疑是女娘最好的选择。日光蜇人,裴司感觉背后一团火热,他微微偏了偏身子,转头去对上日头。他被照得睁不开眼,想起屋里的十一娘,他忍不住走过去,推开门,看向屋里的两人。屋里骤然亮堂不少,裴司望着两人,道:“于理不合。”“我是在征得你妹妹的同意,我回家去才好说话。若是直接上门求娶,你妹妹能反悔吗?我可是炙手可热的未婚夫婿,错过这么一桩好买卖,你会心亏。”宋逸明并未在意裴司的话,依旧轻声细语地提醒着裴十一。他是她最好的选择。温言动了动眼皮,重活一世,她觉得眼前的生活很好,可再好也有嫁人的一日,不从感情来说,宋逸明是最好的选择。宋家家世好,宋逸明上进,一次就过乡试,可见他的努力。温言的心开始动摇了。她想要稳定的生活,宋逸明可以给她!“好,我答应你了。”少女清脆的应答声,让宋逸明欣喜若狂,他得意地扫过裴司,“好,我回去就找我父母,择日来府上商定,等你及笄后再成亲。”许是怕她反悔,宋逸明说完就跑了。裴司低叹一声,眉眼露出不忍,“你不喜欢他,对吗?”温言嗯了一声,眉梢上不见喜色。裴司认真观察她的反应,见她不似假话,问道:“为何答应呢?”“他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我不喜欢他,但他可给我自由。哥哥,我喜欢自由。”温言扬起小脸,粉面莹润的小脸上一点一点浮现笑容,“所以,我答应了。”无关情爱。她想要的自由太难了,前一世,她临死都没有自由。这一世,她想提前筹谋。裴司抬手,手拂过她的肩膀,落在她的脑袋上,“十一,你等等我,我也会为你努力争取到自由的。”“哥哥,再过几年还是逃不过世俗的规矩,不如及早打算。”温言故作一笑,眉梢眼角都是温软的笑容,她撒娇似的晃动裴司的手臂,“将来,我可以和离。”她想好了,哪怕是一纸休书也好。宋大人将来是会调离青州,她也会离开青州,没有裴家的束缚,她可以和宋逸明和离。裴家不会收和离的女子,她届时就自由了。温言感觉自己从黑暗中挣脱而出,眼下,自己需要努力经营好铺子,为自己打好经济基础。裴司无奈极了,“倘若他不答应和你和离呢?”面前的少年人有几分前世疯子高峻的影子,言语间和煦良多,没有那种蜇人的感觉。温言闻到了淡淡的药香味,心神摇曳,靠得这么近,她有些不适应了。“他为何不答应和离?”温言疑惑,她抬首,撞进裴司的眼神中。裴司周身气息凛然,寻常人都不敢靠近。温言问出声后,往后退了半步,裴司立在原地,淡淡道:“你太单纯了,你应下就应下,将来若想和离,我帮你便是。”温言糊里糊涂,自己和宋逸明谈的不是婚姻买卖吗?她的纳闷,让裴司哭笑不得,心里的不甘恍惚消散了,她懂什么呢?她什么都不懂。她要的只是自由。她被周家吓到了,一心想要自由,不想被束缚。仅此而已。裴司见时辰不早,说道:“留下用晚饭,想吃什么说一声,我让他们去做。”他们是兄妹,关系亲密。“不留了,我要去告诉阿爹一声,免得他被吓到了。”温言叹气,“哥哥,我觉得我自由了,不用再那么害怕。”她想过与裴家抗争,一辈子不嫁,可是后来一想,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女子一辈子不嫁,于家族而言是耻辱,也会给阿爹阿娘带来无尽的麻烦。温言提起裙摆,小心地迈过门槛,回头同裴司告别:“哥哥,我先走了。”裴司点头,人走后,他又无所适从,走到书架前拿起书,书拿到手里,他都不知道去翻了。迟疑了会儿,他放下书,走出书房。感受到夕阳,他知晓一日要过去了。裴司难得出来散步,走了一圈,停在大房的门外,他没打招呼就进去了。他刚进去就听到惊叫声,扭头去看,一个小孩子惊慌地跑开了。乳娘看了一眼大公子,吓得不轻,立即去追十二娘。裴司低头,站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该出。十二娘被吓到了,父亲该心疼了。他在原地站了会儿,犹豫下还是转身走了。回到自己的院子,走进书房,他将自己关了起来,熟悉的墨香,让他感觉到了力量。他走近书架,目光扫过一遍,伸手去拿书,手突然不听使唤的僵硬住了。一瞬间,他恐慌至极,他害怕地想要伸直手臂。他用尽全力想要打破僵局,奋力去拿柜子上的书,身子不断往前靠去,身子的重力下推倒了书架。哐当一声,书架落地,激起满地灰尘。裴司狼狈地倒在书架上,身子不断踌躇,恐慌如同一张网将他紧紧笼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