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东厂去查,是何人在散布太子夫妇命理不合之谣言。”那些话他一听便觉不对劲,意在逼迫太子解除婚姻,城中能做出这等事的只有沈家,可沈家没这个本事,沈瑜能在御前陈情,就不会私下玩这些把戏。
也不像是昌王与六王的手笔,毕竟这动摇不了朱谦什么。
刘瑾对这些心知肚明,也不敢违拗,连忙应声去查,他当然不可能真查,这件事手尾他比谁都清楚,正是王钦的手笔,王钦此前说过,一旦皇帝让他查,便据实已告,刘瑾不知王钦打着什么算盘,却是毫不犹豫,转背将王钦给卖了。
刘瑾这般痛快将王钦顶出来,也有考量,其一,他新任提督不久,必须给皇帝一个交代,否则这东厂提督位置坐不稳,其二,王钦虽然帮了沈妆儿,可他那点心思刘瑾看得透透的,刘瑾不能容忍任何人威胁沈妆儿的名声,这个王钦必须给他教训。
否则,待沈妆儿和离后,王钦以首辅之尊,时不时骚扰,沈妆儿日子还过不过了?那不如不和离呢。
皇帝次日醒来听闻是王钦所为,气得差点吐血,朝食都顾不上用,连忙着小内使将王钦唤来御书房,王钦在御书房门口看见刘瑾,二人相视一眼,默契地谁也没说话,王钦稍稍拱手便从容入了内。
还未跪下行礼,一方澄泥砚径直朝他脑门砸来。
王钦不敢躲,却也不能任由皇帝砸死他,稍稍偏了偏,澄泥砚擦着他额角削过,很快擦破一块皮,血色殷殷冒了出来,渗入衣领里。
皇帝看着他满脸是血,心中怒气稍散了些,双手扶在御案,怒目而视,
“你在做什么?你今天不给朕一个交待,朕摘了你的乌纱帽,发配边疆,子子孙孙不许入仕!”
这是极重的惩罚。
王钦迈出那一步,也就没打算全身而退。
不过他侍奉皇帝已久,很懂得如何戳这位皇帝的软肋,不慌不忙跪下,将自己曾蒙沈妆儿搭救,这一次出于何种考虑出此下策之缘故一一说了。
皇帝闻言,神色难辨道,“六年前你曾遭萧成暗杀?怎么不曾听你提过?”
镇北王萧成是当年跟随皇帝出生入死的兄弟,因战功累累,被封为当朝唯一一位异姓王,久而久之,镇北王恃宠而骄,心生不轨,暗中倒卖兵器给蒙兀,意图借助蒙兀提升镇北王府震慑力,为皇帝所不能容忍,当年是王钦替皇帝除掉这个心腹大患,也正因为此,王钦才能年纪轻轻历任江南总督,内阁次辅到内阁首辅。
皇帝一直将王钦视为子侄,王钦也从不叫他失望,某种程度上,皇帝对王钦的宠幸不逊色于任何一位皇子。
王钦答道,“当时朝局不稳,这桩小事不敢叨搅圣听,后来便忘了”
皇帝冷哼一声,眸光锐利盯着他,“你对太子妃是什么心思?”
这一回,殿内久久地沉默着。
皇帝看着这样的王钦,气不打一处来,四下张望,寻可砸之
物,冯英眼疾手快连忙扑上去,将御案上的笔洗一类重物悉数搂入怀里,一面叫苦不迭地劝着,
“陛下息怒,您气坏了身子,太子殿下怎么办?”
朱谦还昏迷着呢,还靠皇帝坐稳朝局。
冯英侍奉御前多年,太晓得如何给皇帝熄火,再者,皇帝一直将王钦视为半个儿子,不一定真想伤他,冯英心中有分寸。皇帝果然阴沉地吐着气,不再动手。王钦感激地看了一眼冯英,伏低拜道,
“陛下,臣当年晚您一步,没能顺利从沈府提亲,臣确实耿耿于怀,只是眼下,臣已错过太子妃,太子亦对太子妃不上心,且不如将之放归于府,再寻良配。”
皇帝被他这话气得一口气不上不下的,“依你的意思,是朕坏了你的姻缘?”
王钦没吭声,算是默认。
皇帝不怒反笑,“王钦,你这是恃宠而骄!”
王钦垂着眸,平静道,“陛下,臣这一生只钦佩两人,这第一人自然是陛下您,是以,兢兢业业,不辞劳苦,愿为陛下马前卒,这第二人,便是太子妃沈氏,太子妃于臣有救命之恩,陛下身为君父,尚且记惦臣子救驾之功,臣将她的情分记在心中又有何错?臣只是见太子妃孤立无援,故而孤注一掷助她一把,陛下,趁着太子未醒,您快些下旨吧!”
兜兜转转筹谋这般久,等得就是这一刻,一来,他此次相当于给皇帝递了把柄,皇帝想要处置他轻而易举,自然对他也就更放心,与其跟朝中那些老狐狸周旋,不如继续用他这位年轻又好拿捏的首辅。
其二,一旦皇帝晓得他与朱谦同时喜欢沈妆儿,必定心生忌讳,再有前头顾尽忠等人进言,如此种种,皇帝定果断下旨和离。
皇帝听了这席话,脸色阴晴不定,果然陷入久久的寻思中,半晌不语。
冯英趁着这个空档,亲自递来绢帕给王钦擦拭血迹,王钦道了谢,将绢帕捏着手中,并未动,只是静静垂首,等着皇帝的决断。
“王钦,朕最后问你一句,太子妃可晓得你的心思?”
王钦立即抬眸,“陛下,太子妃不仅对臣的心思一无所知,更是不记得当年救过臣,一切都是臣私心而为,与太子妃无任何关联。”
皇帝着实松了一口气,当年王钦与沈妆儿结识在先,有心提亲,却被朱谦捷足先登,此事虽恼火,却也不能怪他,但王钦私下煽动民意,犯了帝王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