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着碗,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觉得自己进入了某种恐怖故事的情节里。
他以为的新人不是真的新人,他以为的同伴可能并不算同伴。
对方熟练地使用着人类应有的皮囊和情绪,却在某个瞬间,流露出强烈的非人感。
眼前这个青年,真的一点都看不到那些怪物、感受不到那些奇怪的触觉吗?
他眼中的世界,又和对方眼中的世界有多大差别?
钟知非缓缓低下头。
勉强完整的瓷碗里,被剁成小块的乌鸡沉在碗底,两片姜靠在碗壁上,看起来就和普通的鸡块姜片没有区别。
醇厚的香气随着水蒸气一起飘进鼻腔,嗅觉刺激着他的大脑和胃袋,告诉他“你饿了,该吃饭了”。
可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他眼前所见就一定是真实吗?
他手指触摸到的,又会不会是虚假的?
钟知非分不清。
他不知道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好不容易稳固的理智又一次出现崩溃的征兆。
不远处,重朝脸上的疑惑更浓了。
他看起来是真的不能理解钟知非的行为,无色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你不喝汤吗?这里这么冷,一会儿凉了就没法喝了。”
乌鸡汤可是荤的,凉了肯定会结一层油块。那喝起来多腻、多腥?
钟知非又沉默了几秒,以一种破釜沉舟的姿态举起汤碗,平静地回答:“就喝。对了,我有个问题忘记问你了,你和元鹧关系不错?”
重朝看了他几眼,内心充满了莫名其妙。
之前抓乌鸡的时候,钟知非就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现在喝个鸡汤,又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他为什么那么容易视死如归?
如果吃鸡对他来说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情,那不吃也可以啊?
想了半天还是摸不着头脑,重朝见钟知非闭着眼睛跟喝中药似的大喝了一口鸡汤,皱着鼻子随意答道:“我和连医生的关系……应该还算不错?之前我精神状态不好,就是找他看的。他可真是一位神医。”
钟知非又一次没了声音。
重朝奇怪地看过去,只见他两只手紧紧捏着碗,表情是巨大的空茫,就像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重朝更不理解了。
不过他猜到钟知非正在遭受某种冲击,很需要时间静一静,也就没有再找他说话,喝完汤就拿了块木板,去一边准备硼酸和白糖。
他喃喃念叨着:“还是没有找到面粉或者土豆粉,蟑螂好像是杂食性的,不知道用鸡块行不行。”
钟知非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大脑却无法处理这些信息。
他已经陷入了一种对自我、对世界的极端怀疑中。
为什么用怪物做的汤能够恢复灵源?
为什么超凡者食用怪物的肉不会被污染,也没有陷入疯狂?
超凡者能够获得力量的途径,难道不是只有在现实中吸收游离的灵源吗?
而且,是否能够吞噬其他拥有灵源的物种,一直都是区分超凡者和诡变物的重要标准,那现在这又算是什么?
钟知非呆呆王者自己的手指,还是人类的样子。
可是这一刻,他已经无法辨别自己还是不是人了。
或许他早就畸变了,才会遇到这么奇怪的状况。
钟知非转过头,饭厅幸存的窗户玻璃上,倒影出他模糊的影子。
那张脸干瘦、疲惫,看起来异常狼狈,但确实还是人的样子。
所以这是真实的吗?
钟知非不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