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很多地方,有一年四季都像春天的云南府,有冬日还能打赤膊的岭南府,田遥,这个世界很大的。”
如果郁年的腿没有受伤,如果他的家中没有遭难,那他应该会走遍他说过的所有地方。
田遥平日里并不是个细心的人,他在捧着纸笔的时候难得地有些拘谨,尤其是在看到那洁白的宣纸的时候,几乎是一点力也不敢用,生怕自己的手把这白纸弄黑了,他轻轻地把纸放下,像是扔烫手山芋一样,之后才对郁年说:“想写就写,纸用完了咱又去买。”
他急匆匆地跑去了灶房里饭,郁年对着笔墨却在出神。
从前他的书房里窗明几净,整洁如新,平日里总是燃着檀香,古法印制的书籍中也带着书香,他的墨也用的是上供的香墨,墨香袅袅,这几种味道交融,好像这样才能让人静下心。
而现在,即使是在午时,屋里也并不明亮,屋里没有潮气,只有从不远的灶房里传来的一点米香,田遥应该是在熬粥。
他从前认为只有在安静无人打扰的环境之下才能写出字来,可现在,他的身边有灰灰的喘气声,又田遥在灶房里舀水是发出的声响,还有灰灰闹他时他无可奈何的叹气声。
他拿着墨条,缓缓地磨出了墨,用笔沾了沾,却迟迟下不去笔,能坐着写字,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田遥把粥煮进锅里,想来看看郁年写得怎么样了,但进来的时候,却发现他给郁年整理好的纸上空空如也,郁年在走神,一个字都没有写。
田遥走到他的身边,以为是屋里太黑,他看不清:“是房间里太黑了吗?我要帮你点一盏灯吗?”
“不用。”
田遥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在小爹爹去世之后,有一段时间也不敢回到自己的家里睡觉,屋里太黑,太安静,所以那段时间他都是在顺婶子家里住的。
郁年现在应该也是这样,他不知道这个词用他们文人的话应该怎么说。但他能理解。
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郁年的肩,然后把空间留给了他一个人。
郁年再一次将笔蘸上墨,白纸上出现了一个黑点,他再次将笔尖提起,悬着的手腕微微晃动一下,细小的墨点落到他刚才的黑点周围。
院子里田遥跟灰灰又在一起玩,田遥招呼灰灰,让它跟自己去一边的地窖里取菜,灰灰回头跑进屋里,在郁年的旁边转了一圈,舔了舔他的手,才跟着田遥跑出去。
郁年这才下笔,白纸上写下了一个命字。
行云流水,笔锋遒劲有力。
写下第一个字之后,后面的字就容易多了,田遥隔着窗户看了一看,看到他已经提笔,他才扯了扯嘴角,揉了一顿灰灰的狗头。
田遥没急着让他开始写春联,他总得放下心中的心结,多练习练习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