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长不短的一句话,蒋玉暖说得很快,相较于她素来慢条斯理的语速,这句话更像是冲口而出。
几分痛苦,几分坚持。
全是真心话。
她经历过一次生死不明,这一回,好歹人还活着,不是吗?
就算伤重,那也是她的丈夫,一直护着她爱着她的丈夫,她必须要挨得住。
“好孩子,”吴老太君对蒋玉暖招了招手,示意她在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掌心,道,“有你这句话,老婆子就放心了,你们这辈子还长……”
蒋玉暖含着眼泪点头,扶着练氏的肩膀,道:“母亲,您的腿不好,赶紧去榻子上歇一歇吧,您这个样子,爷会伤心的。咱们都要好好的,别让爷再担心了……”
练氏没有说话,也没有推开上前来搀扶她的秋叶和单嬷嬷。
她恍惚看着蒋玉暖,这是头一回,她在儿媳的身上看到了一丝韧劲。
明明是个关起门来落眼泪,连陪嫁丫鬟都弹压不住的柔软性子,在出了这等大事的时候,竟然抗住了,起码,在人前是抗住了的。
外头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穆元谋撩开帘子进来,屋子沉闷的气氛让他重重咳嗽了起来。
“老爷……”练氏下意识开口。
“我都知道了,”穆元谋嗓子沙哑,眼底晦暗,“我问了疏影了。母亲,您保重身体。”
吴老太君凝视穆元谋,缓缓颔首。
穆元谋安排了软轿送练氏回风毓院,又让王嬷嬷护着蒋玉暖回去,自个儿留下来陪吴老太君用了晚饭。
谁都没有胃口,却还是一口一口用着,没有人说话,穆元谋默不作声给老太君盛了一碗汤,看着老太君喝完。
撤了桌,穆元谋才回去。
云层压得很低,寒风吹来,激得他不住咳嗽,胸口里头痛得跟火烤一般。
回到书房里,梳洗更衣,再出来时,大案上摆着一碗川贝雪梨,青松垂手站在一旁。
穆元谋静静用完,示意青松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穆元谋一个人,他添水研墨,原本润滑的砚台,今儿个却感觉有些涩,墨推都推不动。
提笔想写些什么,又无从下手,眼看着水珠滴在纸上,晕染开去,脏兮兮的。
穆元谋用力压下笔锋,眼睛通红,胡乱涂抹着,停不下来。
他的儿子,他一生寄予厚望的儿子……
呵,他不怕输,从他选择走这条路开始,良心也一并舍弃了,到头来,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
也不知道蒋玉暖肚子里的是不是个儿子。
若不是,二房就没有香火了。
扬手把狼毫狠狠甩了出去,墨汁溅开,穆元谋按着胸口,重重咳嗽。
这一夜,注定是难眠的。
穆连慧也没有睡,自从收到了消息,她就一动不动坐在窗边,只晚饭的时候,简单用了一些。
风从微启着的窗子间吹进来,穆连慧有些冷,终是动手关了窗。
炭盆没有多少用场,她抱着手炉缩进了锦被里,把自己牢牢裹了起来,身子贴着手炉的那一部分没那么凉了,其余地方,还是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