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贵妃见他如此,心下也是明白了。“儿啊,听母亲一句劝,莫要与他为敌。他是中宫皇后所出,是陛下嫡子,不是你能随意撼动的。”
“就因为他会投胎,所以这一切就都应该是他的?”晟王面露凶色,“阿娘,我自问无一处是输给萧恕的。凭什么东朝之位一定要留给他?”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我是长子,他有资格被立为储副,我也同样有资格!”
“你跟他不一样!”汪贵妃的声音略略高了些,而后她左右环顾,复压低了声音道:“儿啊,听母亲的,就此收手。只要你不与朔阳王为敌,陛下不会不顾念着你的。”
“阿娘你忘记了吗?咱们从前在潜邸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晟王的语气中带着不甘与愤慨。“父皇永远只去徐曦的院子,父皇永远只让萧恕骑坐在他肩头!”
“都是他的儿子,凭什么对我就是不理不睬?”
殿外风声拍打着窗棂,些许冷风从缝隙中闯入,丝丝缕缕的寒气华为冰刃,让汪贵妃身子猛地打了个颤。
她张了张嘴,深埋于底的话想要撕扯着跳出来,却最终还是在她的叹息中湮灭了。
“是我的错,我的出身不堪,所以才累得你幼时不受陛下亲眼。”汪贵妃喃喃道:“巽儿,是我的错,与旁人无关。阿娘这辈子没有别的念头,就是希望你好好活着。”
“巽儿,你自请就藩,陛下必定会放你一条生路的。”
“阿娘,儿子有这个能力,一定能让你得到高位,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
汪贵妃不住地摇头:“巽儿,先帝在时争斗流了多少血!为娘只想你平安康健,旁的什么事都不重要!”
“阿娘,父皇能争来这个位置,儿也可以!”
母子俩心思不一,谁都劝不动对方。
又过了几日,细雨依旧未停。
风雨如晦,薄雨料峭,风雨霏霏。
沈清晏站在廊下,看着满院昏黄之色,伸手将衣衫笼得更紧了些。
白鹭取了件披风加在她身上,道:“姑娘,外头风雨寒凉,你这身子向来畏寒,未至飘雪便是要加手炉的。再站在此处,我怕你又要得伤寒之症。”
沈清晏道:“户部尚书下狱几日了?”
白鹭掰指细算,道:“已有五日了。”
“那便快了。”她抬头看着檐角风剪细丝,又道:“至多再一日,就该来了。”
她这般说着,外间便有人来报,说是晟王妃到。
晟王妃行色匆匆,不复往日端庄,她的衣衫被雨水沾湿,裙摆上也沾染了泥水,一片狼藉。
沈清晏正欲见礼,却被晟王妃拦下,而后急急将她拉入内室,待将一室奴仆遣出,她方道:“殿下出事了。”
沈清晏道:“何事?”
晟王妃道:“前些日,贵妃召殿下入宫,殿下回府之后,我便觉着他心思不定。昨日今上宣召,殿下回府后便将自己锁在阁中,不饮不食。”
沈清晏伸手轻轻叩了叩晟王妃的手,安慰道:“王妃可知,近日朝中生了何事,得以扰王爷心境?”
晟王妃摇头,道:“我素来不懂这些,殿下也不会同我多说。”
沈清晏未有言语,只是低垂着头,似是在想些什么。晟王妃见她缄口半晌,道:“妹妹,我此次来,便是想请妹妹过府劝一劝殿下。”
沈清晏道:“王妃,不知因由妾也无法对症下药。”她微显难色,迟疑少顷,又道:“如此,妾先同王妃走上一遭罢,只是妾也不敢笃定能劝得动王爷。”
晟王妃心下安定稍稍,随即便带着她一道急奔回府。
许是因为晟王这几日心绪不佳,又或许是冬气已至,使得沈清晏一入晟王院中,看着盏盏枯叶,便陡然生出些许萧瑟悲戚之感。
室外站着一众奴仆,她们皆立于两旁,受着冬雨寒凉之意,却不敢移动半分。
晟王妃见出门时命人送的食盒犹在,伸手触碰,那些膳食早已凉透。她又看向沈清晏,催促道:“妹妹进去吧。”
得了晟王妃之令,沈清晏方推门而入,屋内狼藉遍地,瓷器碎了一室,屏风摆件横陈,悬顶轻纱已然落地,上头染了点点墨黑之色。
沈清晏小心翼翼,绕过一地碎瓷,走入内室。内室之中存一盏昏黄之色,晟王便于书案之前提笔疾书,方写几笔,便又弃之。
她见晟王停笔,便行跪拜之礼,道:“妾,参见王爷。”俯身间偶见身侧散落纸笺,匆匆一瞥,便记下了那几个字——罪己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