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醉卧枫桥”之事,一个字都没有传开,这倒是出乎意料。
真不知是时点太晚,遮盖了行人眼;还是侍茶姑娘、钱起、青龙客栈老板他们的口风紧,维护住了我的颜面。
我一不做二不休,将一把自己亲手做的茶刀拿了出来,带到了青龙客栈去,让店小二以我的名义放到李季兰的瑶琴旁边。
店小二招呼我坐下,道:“昨儿‘染翠亭’的许之云许老板带了一批靓茶,都是市面上没见过的新货,名叫:常青茶。”
我打断道:“以后在本官面前,那茶就叫‘竹叶青’了。”
“哟!陆大人,你怎么就听不得‘常青’二字?”店小二怪问,“这‘竹叶青’哪有‘常青’好听?况且你也没见过那些茶叶不是?”
想着看看也不吃亏,我道:“那你就去把那什么青拿来给本官辨。”
“是!”店小二这就去了。
我也不想干坐着,趁着等待的功夫,我就上前去看兰儿留下的琴。
这单看还好,用手一摆弄,竟让我在琴的侧面发现一个小洞以及横向的槽沟来,我取笑兰儿道:“不想你也会做些细致功夫,岂不知多此一举反而有损音色?”
“但也有方法。”我自言自语,“每次弹琴过后,自行用琴针调整琴弦松紧,还需要打合琴板的震中来稳定琴的中轴,才能让琴保持本色。”
说干就干,我也是个爱琴之人,怎能让琴因一个侧面小洞而独守风月呢?
手中没有琴针,我就用茶刀来代替,都是出自我之手的东西,茶针与茶刀大小有别,但我用着功能却无别。
在此过程之中,我忽然意识到:
兰儿莫不是也用了一样的方法来做一样的事情?
她的琴曲造诣远在我之上,惜琴之心和护琴之法,肯定也要胜过我百倍。
如此我就明白了:
原来店小二会在瑶琴边捡到茶针,不是兰儿不珍惜我的心意而有意落下,也不是她为了让我在众食客面前难堪而做出此举,而是她把茶针放进琴侧的横向沟槽内收纳,不慎挪琴时将茶针掉了出来,忘记带走罢了。
一想到兰儿发现自己没带上茶针的焦急模样,我就想笑。
不笑她粗心大意,也不笑她错漏细节,只笑自己荒唐,荒唐到因此而加重心事,饮酒伤身,坐在枫桥之上不肯走。
还好痴心相付流水明月寒风有回报,换来了今日的清醒,也换来了一个“兰儿不曾负我”的真相。
琴音已经矫正完毕,琴板也已经打合妥当,我单手抚琴弦而过。
我中她,她中有我,何不趁行弹上一曲,以抒此意?
我正坐于琴前,胸中自存一谱。
弹指长弦上,珠落碧波间。
出尘方圆外,白驹过重帘。
已知深深意,复笑许许痴。
嫌隙就此过,不困两处心。
此曲弹罢,客堂之内响起掌声一片。
我下意识地前后看向了店小二曾经提及的刘长卿坐过的位置和朱放站过的楼栏,却是换了不认识的人。那俩人没有留意到我目光,只是心情和掌声随了众人,早已泯然。
我收起了茶刀,此物已经无需再放琴侧了。
坐回到位置上时,店小二正好拿了许老板送的茶叶过来,
我的手指因为弹弦后的舒张而格外灵动,拈茶、置掌、拨茶、闻香、目辨……是如此心旷神怡。
“本官辨过了,也辨清楚了,此茶产自巴蜀峨眉,乃是绿茶的一种,是该叫: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