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我心中有喜欢的女子,我想确认她的心意,怕她喜欢上别的男子,所以回来了,这是主要原因。再有就是,我许久未见颜公、张公、怀素上人和好友皎然,也要逐一拜访。”
“公务之事、感情之事、人情之事,其实样样都重要,不该有所侧重。只是你还年轻,看重男女之情也是有的。”
“我只怕自己在感情之事上越陷越深,却最终事与愿违,伤己伤她,不得一个好结果。”
“结果好坏,全凭自己主宰,你说是吗?你若执着,那就必定是要把凡事都弄个明白;你若放下,心中也必存许多怅然若失之感。所以不妨二者相较取其轻,与自己喜欢的女子分别冷却一段时间如何?”
“本就已在江南和长安两地别离已久,奈何现在又彼此不见,我只怕是做不到。”
“那就顺其自然吧!感情本就要经历许多磨合才能加深牵绊,勿要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对方,也要多代入对方的立场来反思自己的态度才好啊!”
陈老爷的话让我醍醐灌顶。
的确是如此,我和兰儿都是倔强的人,和气起来很和气,固执起来很固执,总是不愿意在彼此面前示弱,总以为当下再如何冷战热战都好,自小相知相识的情缘一定经得起考验。
可真的是这样吗?
也未必。
天福寺禅房之中,李季兰独自静坐了半个时辰。
直到皎然进来,提醒她到了吃饭的时间,她才起身随皎然一同去了斋堂。
来到斋堂的东南角坐下,他俩与众僧人吃的是一样的饭菜:杂粮蔬菜包子一个、冬瓜素方一盏、鱼香素丝一小碟、灵芝枸杞汤一碗。
“皎然,你是知道我对陆羽的情分的,从小到大,我跟他都没有过彼此冷漠与疏离,偏偏就现在,他觉得我身边有长卿就可共成佳话,我觉得他近侧有侍茶姑娘也不失一番乐趣,如此下去,还盼什么东风春来,同赴花朝?”
“既是已经在心中看透,为何还要在嘴上相互刁难?”
皎然将鱼香素丝倒进了冬瓜素方里,拌匀,舀着吃。
“好像是谁先解释谁就输了一般,放不下心里的傲气。长卿于我,不可说完全无情愫,只是那份情愫还未到结成夫妻的地步,他真心待我好,我不会看不出来,他也理智,晓得自己单面入情已深,只自己期待一番没结果的结果也罢。陆羽于我,只差表白二字,我们之间早已互赠信物、对月为誓存白首之约,难就难在彼此‘约已至’却‘不言爱’,正面相言喜欢的那种。”
“李姑娘你是抱有女子的期待心的,陆羽则是把‘我喜欢你’四字当成了默认,以为自己不说就等于是早就说过、还说过无数次。所以彼此身边没有第三者的时候,就顺顺利利;一旦有了第三者,哪怕第三者只是一厢情愿的单恋,你俩也觉得彼此有错,错在把‘担待之情’分予了第三者,彼此间失去了重逢后的如旧感。”
李季兰把杂粮蔬菜包子对半掰开,只先挑出了馅儿来吃,道:
“没错了,正如皎然你说的那样,陆羽觉得我担待长卿、我觉得陆羽担待侍茶姑娘,明明我们的身边的人……只是单方面对我们好的存在,情之所深,所深生误,反倒是容不下别人对心上人的好了。”
皎然吃罢冬瓜素方,道:“李姑娘,你怎不主动询问陆羽回江南来的打算?”
李季兰拿包子皮重新裹了鱼香素丝来吃,道:“我倒是想问,他不给我机会罢了。”
“你可要知道,陆羽是一个人回来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是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
“为了我吗?他不是回来看江南春色和会江南友人的吗?何须困于一个‘情’字。好在是没人拿此出来嚼舌根子,否则陆大人的颜面怎么挂的住。”
“这你就是在说反话了。”皎然饮过灵芝枸杞汤后一笑,“你心里可不是觉得他独自归来挺好吗?最起码没有张继在一边吵吵闹闹,也无需帮着江南镖局总盟会主持大局,否则他哪有时间跟你‘置气’?”
“侍茶姑娘说自己跟钱起一同把陆羽给救了,别的不说,我却是不知道为何陆羽一回来就会遇见暴民。”
“百姓以食为天,哪一笔账不是精打细算?此前辽使把冻梨和冻山楂带来了大唐,过后一个叫做庞元善的官僚在著述里面大赞这两样的东西的好,搞得梨子和山楂供不应求,物价自然水涨船高,国家的税收也顺应着大捞了一笔。陆羽要写《茶经》的消息一传出,百姓们难免不往昔日的旧例上面去想,对陆羽恨的牙痒痒的暴民也不是没有,敢不敢当着陆羽的面发泄出来罢了。”
“一事归一事,怎么能等同而论?”李季兰为陆羽打抱不平,“水果总归是季节姓的食物,价格炒作起来情有可原。但茶叶,是可以长久储存的东西,越陈越香,越放越有魅力,即便是价格上来,也是应该。”
皎然笑道:“关键是这《茶经》,我听说陆羽一个字都还没有着笔。”
李季兰淡淡道:“只怕他被暴民一惊悸,更是无从书写了。”
“情到深处浓转淡,李姑娘可要择机给陆羽一些落墨的灵感才是。”
“我倒是冷眼瞧着,看他身边的侍茶姑娘能够如何。”
“莫说莫说,人家姑娘研墨洗笔、点香置砚也是在行的,且就是在书房里面一站,也多了几分活色生香。”
李季兰较真道:“皎然,不许你把陆羽当钱起看。”
皎然也不气,回之一笑:“明白。”
另一边,纪府。
纪檽峰向跟班问起了花朝节的事。
“今年花朝节怕是没有‘泰沧亭’什么事了,可有听到消息换了何地的商家来供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