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师傅,我忍不住涌出了眼泪。
泪落无声,只有在师傅面前,我才能做真实的自己,毫无保留舒缓出一切情绪来。
师傅慈悲,拍了拍我的手掌背,道:“是苦了你了,鸿渐。”
“徒儿请问师傅,何谓君心?是否朝堂之上皆虚伪,唯有躬身入局之后,才能从破局之中看透真正君心?”
“君心就像是一莲座,坐修之人,要经历漫长的自我修炼、自我开悟才能渡过苦海。莲座可以托人入大乘,也可以载人入惘途,无非是坐上之‘臣’的能力和份量啊!”
我喃喃道:“樱花开了,樱花落了,樱花不再了。”
小师弟不解我意,被吓了一吓,忙问:“鸿渐师兄,可是还好?”
智积禅师道:“琉璃亮了,琉璃暗了,琉璃浅淡了。”
复又对小弟子道:“去佛前拿琉璃灯的空盏过来。”
“小僧实在是愚钝,”小弟子挠了挠头,“竟不知师兄和师傅此番对话是何意?”
“花开花落自有时,君恩君威无从知。
琉璃明灭皆具象,浅淡荒凉均幻然。
若我还困残局中,何事可改方圆盘?
羽落惊鸿现天机,原是莲座陆中来。”
听我说完,小师弟大彻大悟。
“师傅开示,师兄慧极,小僧自愧弗如!”
便立刻去佛前取了智积禅师吩咐的琉璃灯空盏过来,放在我和师傅中间的矮桌上。
“为师一向不受礼部待见,却也得了这盏难得精致的琉璃灯。细想之下才知晓,应是圣上借礼部之意所赐。”
“徒儿也从张继手中得了一个琉璃杯子,喜欢的很,但是因为牵连‘圣上受惊’之事,被没收了。”
“那可以管圣上要回来吗?”小师弟问,“还是说,鸿渐师兄你再找张生要一个?”
“圣上要是觉得我明智,事后自会把杯子拿回给我。”
“可是想法毕竟是圣上私人的啊!”小师弟道,“明智与否的判断,岂不是全凭圣上自己定夺?”
“就是这么回事。”我拿起琉璃盏来看,“此物不错。”
“滇南之地有拜谷妖的习惯,我听陈秉承陈老爷说,五谷妖君司职‘保天子社稷安稳、天下粮仓廪实’之事,宿妖界褰煗宫,性本畏寒,夜间少不得琉璃灯燃烛伴暖,所以琉璃盏是好东西,能带来光明。”
“师兄为何往那方面去想?师傅总说素净,是可以启智慧之物。”
“你看我的性子就是这样。”我对小师弟释然微笑道,“琉璃易碎,杨升头破血流而死、刘十斛尸骨不全而死,也是一个‘碎’字,我仍旧觉得琉璃是能够带来光明之物。哪怕它的反射光,惹了圣怒,令我遭了这先回长安思过之嫌。”
“那师兄你觉得……琉璃跟案子关联点是什么?”
“嗯,怎么说呢?不是凶器,也不是线索,却是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奉兴围场。中军帐内。
圣上忽然对总管大太监下令道:“回宫之后,你去官舍看看朕赏给陆羽的樱花还在不在。”
“那自然是在。”程公公想当然道,“这是圣上您的恩典,何况陆羽又是带罪之身,岂敢犯扔掉樱花这样的大不敬之罪?”
圣上神色冷淡,“若是你瞧见那盆樱花还在,就不必对陆羽说什么了,直接给朕回话就是。”
“老奴知道了。”
程公公出去的时候,好似听见圣上的一句私语——
让他毛骨悚然,差点以为自己起了幻觉。
圣上的那句私语是:
“樱花尚在,杀陆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