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含笑从小就知道是自己的出现阻断了母亲的大好前途,但她不能理解母亲。明明受故乡水土养育长大,怎么能在外面见过了世面,就看不上家乡的一切了?
怎么能明明是被外婆养大,却对外婆的善良温柔嗤之以鼻,因家境贫寒阻碍人生发展,就对外婆毫无感情呢?
似乎站在故乡老宅的土地上,高云的怨气更不容易控制,她对女儿怒目相对,语调也不由得提高了对女儿质问:
“按照自己的能力好好生活?那是你赶上好时候,赶上有你妈我给你开天辟地!”
高云说的心情激愤,忍不住抬手去捏着蒋含笑的脸:“没有我把你带出去,带到海市,你能有什么眼界,能有什么价值,不是我培养了你一身素养,你以为就凭这一张脸能够用么!”
蒋含笑被她捏得脸疼,但脸再疼也不及心里的疼痛,面对母亲的盛怒,她还是下意识里惯性畏惧的,那因为而是被严厉管教的阴影,依然能在面对母亲的时候瞬间笼罩。
她红着眼睛,使劲咽下哽咽的状态,有些孱软地质问:“妈妈!你到底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要把我养大?你把我养大了,就没有半点想要爱护我的想法吗?”
“小时候让我练舞,你打我骂我对我那么狠,中学把我送进盛威,又对我不管不问那么绝情,现在又……”
蒋含笑越说越激愤,最后几乎是低吼着控诉:“我的存在难到就是你实现生活愿望的工具吗?”
高云似乎更激愤,破口而出:“我外出闯荡,你以为我愿意大着肚子回来丢人现眼?你刚出生就有严重黄疸,在你外婆手里活下来那是奇迹!”
蒋含笑双手握拳都掩不住激愤颤抖的状态,她咬着牙,把声音压低了说:“丢人现眼是因为你不自爱!不是我的错!我的存在是你人生的污点,这也不是我的错!”
“如果能回到当初,我宁愿死了也不想做你的女儿!我们今天就在外婆的老宅里,断绝关系吧,从此你是你,我是我,再无瓜葛!”
“混账!”高云愤然挥手上去就是一个耳光,眼睛泛着愤怒的红光厉道:“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应该回来,就不应该让你外婆知道你的存在!”
“阿姨你怎么打人啊!”肖启元见蒋含笑挨打的不轻,惊叫着抬步要冲过去护着。
盛久全却拉住了他,深眸沉重地盯着蒋含笑零碎的身形,声音低沉:“不要阻止……让她说痛快!”
蒋含笑刚才一番话确实说痛快了,这么多年都没挑明过的想法,终于在母亲强逼的形势下说出来了,被母亲打了这么一下,彻底打断了她对母亲最后一点亲情尊重。
她吼道:“我不是你生的,我是外婆救下来的!要不是外婆,这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我这个人!我要翻修她的房子,你凭什么站在这指点我!我要过自己的生活,你凭什么对我评三道四!我找什么样的男人,过什么样的生活,凭什么要被你设计!”
一番话在院子里很响亮,也很讽刺,高云觉得血液都是烫的,她愤怒地举起手来,却看着女儿赤红的眼睛,抖着手没有落下去。
女儿向来在她面前保有分寸,除了用行动抵触她对女儿的人生安排之外,女儿从未激愤地说过如此不顾情面的话。
高云大概在这一瞬间才突然意识到,以前那个被她拿捏在手里的孩子长大了,是个成年人了,她与女儿如今已经是成年人与成年的对峙了。
人的衰老,大概是从对自己的孩子产生畏惧感开始的!高云突然间感受到了时光滚涌的车轮把自己碾压得渣骨不剩。
蒋含笑却还是新生力量,她像个从烂泥里艰难挺出的一株荷花,在勇敢地对母亲行使自己作为独立的成年人的对话权利后,她觉得心里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