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都是喊伯、妈,跟傅安欣这样说普通话的人交谈,他咋说都不得劲,尤其是说称谓时,别扭的不行。
“哦……”傅安欣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迅速点头,“对,我,爸妈,弟弟。”
“您,您,爸妈,看着,可,可,可像电影里,可有,就是,可像科学家。”祁年年没话找话,心里急切地盼着王保山赶紧回来。
“呃,他们,他们原来是……哦,那,他过来了,咱,咱们让开点,让他,保山,洒水。”傅安欣好像也很紧张,窗外端着脸盆回来的王保山救了两个人。
祁年年偷偷松了一口气,高兴地往外跑:“中,报纸贴好了,我正好也该回家了,要不俺妈该打我了。”
他跳到门外,王保山正好到门口:“年年,你回去咧?”
祁年年说着话,不停脚地跑向大门口:“嗯,你帮您姐干活吧,我得赶紧回家剥蜀黍,俺家的面快吃完了。”
一口气冲到自家门口,祁年年扶着沟沿上的洋槐树舒了口气:“喔,可回来了。”
傅安欣哭的样子把他吓坏了。
那么幸福的城里人,穿的那么好,虽然下乡了,可住在王家那么好的房子里,不用担心下雨、下雪房子漏,为啥还会哭呢?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祁年年回到家。
田素秋已经回来了,正站在灶台边,手里拆着一件褪色的红花黑底棉袄,嘴里指导着雨顺蒸红薯面窝窝。
红薯面特别粘,雨顺两只手给糊满了,捏出的窝窝怎么都弄不光滑,还不圆,放在蒸笼上,毛毛扎扎,歪七扭八,祁年年看得一阵恶寒。
不过他没有提意见。
这种窝窝蒸熟后不直接吃,而是要挤成细细的圆面条再煮一遍,拌了臊子才能吃,通常是拌黄白菜,浇蒜汁,味道很不怎么样,但比把红薯面和成硬块直接擦成很粗很软的面条拌黄白菜好吃的多,后者是祁年年最不喜欢的饭食之一,几乎可以和炒白萝卜并列。
黄白菜已经切成丝,在案板上垒成一堆,祁年年过去捏了一根扔进嘴里,问田素秋:“妈,你这棉袄好好的,拆了干啥?”
田素秋说:“天可快就暖和,穿不着棉袄了,我拆了给好运改俩小棉袄,再做件夹袄,孩儿再有五六天就满月了,能抱着出去见见日头了,还没衣裳咧。”
祁好运从生下来起,一直都是用小褥子包着,祁年年以为月子娃都必须这样包,这会儿才知道,是家里没布和棉花给她做衣裳。
他说:“妈,你别拆你的棉袄,拆我的,我是男的,不怕冷。”
他说着就去解布衫的扣子,想脱棉袄。
“不敢孩儿,”田素秋提高了声音,“我这儿坐月子,不咋出门,搁屋里不冷,你天天得去学,上课坐着不能动,不穿棉袄可不中。再说了,我还有身上这件能穿,你的拆了,要是再下雪,你就干梆叫冻?”
雨顺手忙脚乱中也插嘴劝弟弟:“孩儿,咋也不能拆你的衣裳,我跟咱姐衣裳比你多,真不中也是拆俺俩的。”
祁年年看田素秋几下就拆完了前襟,扯开布露出里面的棉花,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闷闷地说了声“哦”,跳上煤火台开始剥蜀黍。
棉袄拆完,田素秋舀了盆水清洗做面的花布,做里的白粗布已经有点化了,经不住再用水洗,更不可能再做成衣裳,可以抿袼褙做鞋子用。
她发现祁年年偷偷看了她好几回,就问:“年年,你有啥事孩儿?”
祁年年有点不好意思,回答得就不太利索:“没。”
“没才怪,”田素秋看着儿子那根本不会藏心事的小脸笑,“有啥给妈说说呗,还是,你不想叫您雨顺姐听?”
雨顺刚好把盆里的面全给捏完,正艰难地搓手上黏着的面,闻言惊奇地抬头看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