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进一步有的放矢的审讯,加之外围证据越来越确凿,孙荣波终于崩溃了,承认了性侵这三名幼女,并同意侦查员所言是她们威胁自己。孙荣波告诉侦查员第一次的时候并非预谋要杀害她,否则就不会随手拿起石头砸过去,而会选择更好的凶器,比如后两起案子的木棒。最后,他供认不讳,并交代了五年中,他所做的另外两起强奸妇女案,因为受害人没有报案,所以一直没有进入警方的视线。
这次行动相当成功,警方未费“一枪一弹”将罪犯制伏,李从安声名鹊起。主法医官杨静静事后还特地请李从安到她家,和她的家人吃了一顿晚饭。当李从安看见杨静静十一岁的女儿时,就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这件案子可以说让李从安摆脱了一些父亲的“阴影”,没过多久,李从安被调到下关区任刑警支队副支队长,又过了几年,老队长退休,李从安理所当然地坐上了队长的位置。
李从安更加如鱼得水。审讯技巧的成功运用,使他得到市政法委书记的支持,加之父亲的资源,李从安开始在工作之余研究审讯心理学,“模拟监狱”就是一个新课题。
半个月里,十五名在校大学生被封闭在公安大学一栋废弃的教学楼里,成为实验对象。实验对象中,“扮演”囚犯的学生被限制了自由,出现的典型反应包括:依赖、沮丧、无助和自我否定,其中还包括个人尊严的严重丧失。实验表明,大多数暴露在强制性程序下的人将会泄露一些他们在其他条件不会透露的信息;实验还证实了一个结果,缺乏睡眠会削弱心理功能,睡眠剥夺削弱了抵抗审讯压力的能力。这就科学地验证了,睡眠剥夺在审讯期间能够有效击败嫌疑人的抵抗。
这些珍贵的实验成果,势必会为我国“侦查讯问”的发展起到推动作用。可实验还没完成,已经有超过一半的“囚犯”表现出严重的痛苦和情绪困扰。实验是不是还要继续下去,成了李从安需要考虑的问题。从公安大学出来的李从安喜忧参半,他抬头望了望了天,冬季天黑得早,才四点多钟,天色就远不如先前亮堂,他打了个哆嗦,突然有种不知由来的预感。
这种预感与实验无关,而是觉得这个城市又要出事了。
合上《离散数学》的课本,桐大计算机系二年级学生邢越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是周末的最后一堂课,他放好书本回到寝室。
一周的替换衣服,还有床单被褥,需要每周拿回家的东西都要打包好。邢越旻家住本市,如果不出意外,双休日会回到自己的家。
对于回家,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这不是少年初离父母身边那种倦鸟不知归的新奇感,而是从骨子里,对那个家,有着一种本能的排斥。
寝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电话响起,不是手机,是安在门旁的IC电话,邢越旻愣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找自己的,是班主任,跟他说两周后本市大学生计算机竞赛的事情。这个赛事,一个月前,他就已经听说了。邢越旻颇受关注是因为他对本专业毋庸置疑的天赋。他有一个逻辑的脑袋,对抽象的数字、公式有着匪夷所思的记忆力和理解力。进入桐大一年以后,这个不善言辞,基本不与其他人说话的“怪人”,还是被学校挖掘出来,希望其能够为校争光。
班主任问他上周推荐的专业书,是不是已经看完了,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需不需要单独再辅导一次。这一系列的问候,真切、热情,可邢越旻还是从班主任的语气中,听到了功利。
他不是一个喜欢抛头露面的少年。确切地说,他活在自己的纯粹中,这种纯粹指的是对数字的热衷,是从一个个数学符号两边的排列组合中,寻找美感,并享受其中。不懂的人不会明白,数学有时就像一道风景线,邢越旻不希望这种审美,受到任何人间烟火的干涉。如果说这是一种境界,那么毋庸置疑,邢越旻就是那种被人称之为“书呆子”,而自己却浑然不知的人。
挂了电话,班主任对那件事丝毫未提。邢越旻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不大的房间里顿时涌起了一阵寒意。
床上的包裹躺在那,已经整理过很多回了,他站起身来,揭开床上的棉絮,棉絮下被挖空了一角,邢越旻捧出个纸盒子,半个鞋盒大小。他打开盖子,密密麻麻的白色虫子,在盒子里蠕动。
邢越旻将盒子重新关上,扎上皮筋,小心翼翼地装进了书包,背上包裹回家去了。
家与学校呈对角线穿过这个城市。邢越旻坐上了公交车,装着盒子的书包,被平放在膝盖上。找来里面的那些小玩意,可着实费了他不少工夫。如今,到处是杀虫剂的天下,差不多三个月,才在公园一棵腐朽的树根里,挖出了这些玩意。
父母还没有回来,他家住二楼,邢越旻抬头看不到任何家里已经有人的迹象。
走进狭窄的走廊,迎面碰到了住在楼下的邻居。这倒也是个奇怪的男人,单身,没有工作,貌似是退休或者下岗工人,邢越旻从来没有见过他家来过访客,他也从不与人交流。邢越旻的父亲,一个身材粗壮、脾气暴躁的货车司机,几乎和周围所有的邻居吵过架,却唯独和这个人没有争执过。
邢越旻却总觉得这个奇怪的男人和自己有着同样的特质。
他上了吱吱嘎嘎的楼,取出钥匙开了门。这是一个两室户,其实就是一居室中间用一块木板隔出了两个房间。里面那间被五斗橱和一张大床占据着大部分空间,正对着床的桌子上放着老式长虹牌电视,他的父母就住在里面;外面这间兼做客厅和饭厅,摆放着碗橱和桌子,角落的桌上有台台式电脑,墙角靠着一张折叠床,邢越旻回来时,晚上就睡在那。他看了看表,五点过一些,再有两个小时,父母就要到家了。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邢越旻将包裹靠在了墙边,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取出那个小盒子,来到了阳台上。
阳台是木制的,年久失修,一年四季似乎都潮乎乎的。邢越旻蹲下身来,四根竖着的柱子,支撑起了上面的横杠。他摸了摸中间的两根,里侧有不被人注意的小洞,拇指大小,他打开盒子,从口袋取出一根小木棍,那些白色的小虫子顺着木棍爬了上来。邢越旻将盘满虫子的木棍,顺着洞口送了进去。
每次只能放30只左右,少了没有效果,多了又很容易被发现。哪怕多实施几次,反正已经坚持三个多月了,很快目的就要达到了。邢越旻想着。
他做着自己的事儿,一边看着楼下,由于没有开灯,邢越旻穿着黑色的外套,楼下人来人往,却没有人注意到他。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着实让专心致志的邢越旻吓了一跳。是自己的手机,上面有个陌生的号码,邢越旻停下了手中的活,往屋里走了两步,接起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邢越旻又“喂”了一声,这次却深切感觉到了电话那头的喘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