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瞧见了,周谋忙要遮掩。宋青橙扬手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还遮什么?你不就是故意要让我瞧见的?”
周谋眼睛亮了一下,果然乖乖的由着她查看。宋青橙难免心疼,手指晾在半空中都不敢落下去,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包扎好的伤处,不禁问道:“还疼不疼了?”
周谋瞧着她这个样子,即便是疼也变得不疼了。摇摇头道:“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皮肉伤,过两天就好了。”
宋青橙一听,忍不住抬起头来瞪他一眼:“你说得这样轻松,要知道昨天晚上叫人多担心,你不知道你在手术室那会儿。。。。。。”她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把嘴唇往齿间一咬,转身就在边上坐下来。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昨天晚上我不是有意要不搭理你的,只不过你说出那样的话来,我总是会觉得有点儿难受。”到这会儿终于能坦白把话都说出。
周谋叹了口气,过去握住了她的手,他哪里会猜不到她昨天晚上那种种举动的原因?只不过场面实在太乱,再加上因为在乎,自然也很难像旁观者一样去看清楚对方种种。有句话说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两个人也不免如是。
“当时自然是有点儿伤心的,不过回过神来想一想,其实我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周谋捏着她的手指尖,缓缓说道,“你要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反而才该担心。”
宋青橙不是很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拧着眉毛看他。周谋就道:“我说什么排第一还是第二的话,我不敢承认说都是假话,在我心里,有些事情比儿女感情重要得多。也许你不能够理解,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尝试着去了解。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能不带有一点儿责任,我现在虽然已经退出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但是我曾经历过那些种种,了解到一个国家的人民能够安康幸福,必然需要有一些人在背后付出。今后的我可能只会一个普通百姓的身份来对待我的国家,在普通寻常的小事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是在我的心里,只要他们需要我,我还是会义不容辞的站出来。我退出,回归到浮生集团以一个商人的身份生活,是我对你最大的诚意,也是我最大的妥协,你要让我半点儿都不管,要让我只把你和我自己的小家庭放在心里,我想我这一辈子都很难做到。”
宋青橙没有想到他坦白干脆的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不禁怔怔的看着他,倒没有失望和伤心的感受,只是更加的崇敬。更觉得他这个人的不同。
“我们每一个人在这个国家可以安定的生活,能够过上我们口中平凡人的日子,夏天空调,冬天暖气,可以计划今天,憧憬明天,是因为有那样多那样多的人,在我们所看不到的地方,将黑暗竭尽全力的阻挡在外。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么多,我要是真的万分介意,就不可能还坐在这里听你的解释。”
周谋过来的时候还是带着几分担心的。女孩子,没有哪一个是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心里眼里满满的都是自己,哪怕他撒谎,也应该说出她想要听的话,而不是他心里的那些话。但是周谋还是选择和她坦白,他不想要再在她面前有所隐瞒,过去已经是个深重的教训,到现在那伤口都没有完全愈合,他不愿意再看到因为误会而让她离开这种事情。假如她真的不能够接受,他会再度追求她一定,他不怕浪费时间,在她的身上,他这里从来都没有“浪费时间”这四个字,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现在她的一番话叫他明白,他果然没有爱错人。他放在心里心心念念,多少个日夜折磨都不肯放弃的女人,果然是与他相契合的那一个人。周谋不禁激动得张开双臂就要抱她,不想扯动了伤处,疼得紧皱了眉头。
宋青橙见状忙的拦住他,低头要去看看包扎的伤口怎么样了,嘴边亦忍不住念叨:“还说不疼,还说什么小伤,你自己看看,疼的吧?”
她低着头,就在他的胸口,一边碎碎念,一边小心翼翼查看的模样,让周谋直觉得胸臆全开,浑身上下的毛孔像是洗了个热水澡一样,无比舒坦。手臂轻轻拢住他,他低靠在她耳边轻声叹气:“我再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宋青橙被他抱着不动,眼皮微微的垂下。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梗在喉咙口,然而在此时此刻,她选择沉默。单手回抱住他,她轻轻的在他肩膀上拍着,所有的言语都咽进肚子里,不愿意再提起了。
宫明月靠在外面的猫眼上往里看,瞧见宋青橙像只温顺的小猫,被周谋抱在怀抱里,又是感慨又是感动。眼睛微微的湿润了。她抬手在眼角边上揉了一下,身体一歪,差点儿从凳子上摔下去。旁边有人借了肩膀给她勉强稳住摇晃的身体,明月刚要说声“谢谢”,一眼瞧见是去而复返的那位郑德士郑医生,“谢”字咽下了肚腹,她从长凳上下来。垂着眼皮,只当没有见到眼前的人一般,把长凳推回到原来的位置,作势就要离开。
“宫明月,宫小姐,听说你是宋小姐的朋友。”身后的人却追着她过来了。那开口询问的语气颇有几分不善,宫明月不是傻瓜,可不会就这样叫人在言语上占了便宜。嘴角挂上一抹招牌微笑,她循着声音回过身来。
“这位先生有什么事情?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应该没有在你们医院做什么登记,不需要你这样敬业,追着我过来要替我搭脉看诊。”
这可是一位比宋青橙泼辣得多的女人,郑德士早前就有些耳闻,今天见到,果然和印象里的相去不远。他微微笑了一下,两只手放到白大褂的口袋里,两只眼睛就像两盏路灯一样,闪着光落在宫明月的身上:“宫小姐不用对我怀有敌意,我并不是你的敌人,今天也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宫明月点头,两只手往怀抱里一放,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郑德士从喉咙里逸出一声笑来,手指捏了捏自己的鼻尖:“我对宋小姐讲的可能太多,会让她一时没有办法接受,我只是想要问一问宫小姐,宋小姐她还好?”
明月听了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你这算什么意思?自己闯了祸不敢去面对,想要旁敲侧击,瞧瞧对方是个软柿子还是块硬石头,好让你瞧着是选择A计划还是选择B计划?我看你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女性特征,应该是个男的,既然是个男人,想要道歉就亲自登门去道歉,用不着拐弯抹角,叫人瞧着心里有气。”
她说话可一点儿都不顾及什么,火辣辣的语句就直往他身上喷过来。要换成是寻常的男人,被一个女人这样不客气的嘲讽奚落,只怕早已经满脸通红,瞳孔放大,忍不住要跳脚了。不过郑德士却是有备而来的,即便她这样不客气,他脸上的微笑也没有减少几分,反而微微点着头,像是受教了一般。明月闹不明白他这个人是什么意思,口头上替青橙骂回来了,也有点儿不大愿意搭理他的意思。她那么久的长途飞机,早就已经困得很了,刚刚洗了个澡,似乎清醒一点儿,也不过是因为青橙情绪还不是很好,她放心不下,强自撑着。刚才从猫眼里瞧见青橙和周谋和好了,她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放下了,正迫不急待的要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倒倒时差。
然而这位郑医生却好像打定了主意要扰乱她的计划,长腿往前一迈,就拦住她的去路。宫明月的眉毛都要挑到天上去了,咬着嘴唇两眼圆睁瞪着他:“什么意思?”只差两手往腰上一插,正是和他拉开架势来了。
郑德士还是那不急不缓的调调,连声音的高低音阶都没有分毫变化:“没什么,只不过是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宫小姐。”
明月抬手一摆:“你知道我一天要见多少客户?你知道每一个客户为了见到我多久之前就开始预约派对?你知道就算是和我闲谈也需要按小时数计算酬劳?就刚才那么一会儿功夫,我已经是看在青橙的份上给你面子了,我警告你,最好别拦着我!”
人一困,脾气难免会不怎么好,再加上这个人又是个陌生人,还是个之前胡说八道导致她最要好的朋友情绪失控的陌生人,明月原本就对他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这会儿就不客气了,有什么说什么,说完就要走。
郑德士见着和她循序渐进是没有什么效用的了,最好还是坦白和直接来得见效一些,就道:“宋青橙五年前从伊朗回国的事情你知道多少?陈北顾在其中的角色,还有她那个冯叔叔从中做的手脚,你又知道多少?”
宫明月猛的回过身来,瞪着他的眼睛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下子瞪得滚圆。目光里隐隐而动的,似乎还有几分慌乱。她压抑着自己,努力吸了一口气,才问:“你是谁?问这些事情做什么?你和陈北顾有什么关系?”
郑德士往前垮了一步,盯着宫明月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宫小姐,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果然是为了宋青橙母女俩,还是说,你另有打算。”
“你这一回去美国,应该已经见过宋榛名了,按照目前的情况,他不可能再醒过来,你这一辈子都会守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过日子。你表面上帮周谋,其实是想要报复,是不是?”
宫明月几乎咬碎了牙齿,心绪翻涌不定,怨恨、恐慌、担忧和愧疚一齐蜂拥而来,让她险些站不住脚,狠狠瞪着眼前的人,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揣着,她艰难发声:“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