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是一个已经能记事的年纪。苏江北记得很多事,也记得自己的家,就是文殊院街尽头右转,然后再朝前走的一栋房子,那也是一栋老宅院,很像在成都院子定的那间望江庭院,只是要比那个大很多。如今,那栋房子成了别人的家。他去过许多次,远远地望着,会望很久,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从龙抄手铺子就能看到那栋房子的一角,苏江北朝那边看了一眼,端起碗喝完最后一口汤,伸手从油纸袋里取出一个麻辣兔头。沈渝轻拍了一下苏江北的手背,夺下兔头:“喂,真看是你花钱呀,至于这么狼吞虎咽吗?”苏江北赧然一笑:“我真有点饿了。”沈渝递上一张纸巾,又给苏江北戴上塑料手套,笑着嗔怪:“知道你饿了,那也得慢点吃呀,又没有人和你抢,我还真是头一次见你这样,像个小孩子似的。”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不设防,才会卸下伪装,看着苏江北的偶然失态,沈渝就是这样认为。所以,她心里巴适得很,女人原始的母爱更是泛滥起来,竟像照顾小孩子般不停地给苏江北擦嘴角,搞得苏江北很不适应,都没法啃兔头了。“江北啊,这几天我都在考虑一个问题。”“什么?”苏江北放下啃了一半的兔头,望着略微蹙眉的沈渝。沈渝偏头想了想,说道:“软件服务支持的具体化与实体化,通过这次的事情能反应出一个问题,如果云端科技的发展始终定位于软件系统承包上,会有很大的局限性,发展空间也会受到合作方的限制。”“嗯,没错。”苏江北点了点头:“麦安宇曾提及过这种情况,所以始终建议咱们公司朝实体化发展,不无道理。”沈渝撕了一块兔肉递给苏江北,自己也吃了一小块,边嚼边说道:“之前,我想通过与玲珑科技的交叉持股来弥补咱们的短板,现在看来并不稳妥,咱们依旧处于被动状态。”苏江北问:“你有什么想法?”沈渝摇头:“目前还没有,就算有一点想法,也觉得不成熟。”苏江北掰了一小块锅盔递给沈渝,笑道:“所有事情都是从不成熟开始,说出来,咱们一起从不成熟中讨论出可行性。”沈渝接过锅盔,不确定地说道:“我想成立一家实体工业化企业,类似玲珑科技那种产业链,这样咱们公司就能把硬件产品和软件开发结合起来,成为一个整体。”苏江北点头赞同,但很快又摇头,皱眉沉思起来。“怎么?你也觉得不可行吗?”沈渝赶紧问了一句,又无奈地说道:“也是,投资办厂不是小孩过家家,一旦产销不对路,不仅会影响新厂的生存,也会拖垮公司。”“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江北连连摆手,缓缓说道:“投资办厂一定会弥补云端科技的短板,如果思路对头,咱们公司就能从专注软件服务,顺利转型为软件创新的智能硬件集成企业,所以你的想法很正确。”“你认为可以投资新厂?”“不,不需要开设新厂。”“那。。。在市场上并购?”“嗯,并购!”苏江北确定地点了点头,笑着解释:“我记得你爸爸的国银投资集团曾收购过一个厂子,是咱们重庆一家转型失败的军转民企业,主营业务应该是与叶轮片相关。”沈渝略作思忖,说道:“我听说过那个厂子,第一叶轮厂,之前效益还可以,后来就不行了。听说最早好像有人要接手,但不知怎么就没成,听说厂职工还为此闹过,那都是二十几年的事儿了,现在已经停产,大部分工人也只能拿个生活保障费,我爸爸仅是看重那块地皮而已。”说着,沈渝皱眉望着苏江北:“不过,那个厂子的基础与咱们的设想根本不搭,属于老厂子旧设备,一点用处都没有,你是什么意思?”苏江北笑了笑:“厂子是老了点,设备也旧了一些,不过我知道那个厂子有一块很不错的业务。”沈渝好奇地问:“是什么?”苏江北嚼着锅盔,说道:“叶轮厂原本有一个车间,专门负责军工的靶模机,后来改制想要扩大市场,就改成民用航模,但转型很不顺利,所以那块业务没能做起来。”沈渝立刻明白了苏江北的意思,顿时兴奋起来:“你是想说无人机,咱们朝无人机行业发展,对吧?”苏江北笑着点头:“对,咱们没必要学玲珑科技在智能家电上全面开花,只需要专注一个点就行,航模车间有现成的技术人员,也就是说产品的科研不成问题,设备虽然旧,但花点钱改造一下就能生产,也可以购置新设备,关键问题就在于咱们软硬件的融通,无人机的销售市场很大,而且做好了,咱们可以利用叶轮厂的历史资格,重新拿回军工的单子。”能拿到军工单子,对一个企业的产品而言是最高的质量保证,叶轮厂原本就是军工企业,如果重新振兴起来,获得相关部门的肯定应该不难。沈渝拉过苏江北的手,开心地问道:“江北,你是不是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不然怎么会找到这个切入点?还能准确地想到叶轮厂?你到底做了多少功课呀?”苏江北摆出一副欠揍的表情,拱手说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属下怎敢懈怠?”沈渝拉着木凳挤到苏江北的身侧,捶了他一拳,又凑近说道:“那好,就这么定了,回去就跟我爸商量这件事情,你跟我一起去,我发现你很有谈判的天赋,你来负责和我爸谈,我从旁配合。”苏江北笑着点头,又故意压低声音说道:“老板,我觉得不太对呀?”沈渝不解:“什么不对?”苏江北绷住笑,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一般像这种大项目,至少也要在星巴克喝着咖啡,点着笔记本电脑,那样才叫谈投资,方显挥斥方遒,哪有像咱们这样,吃着锅盔啃着麻辣兔头,谈好几千万的投资,环境不对!”“哈哈。。。”沈渝笑起来,又捶了苏江北一拳:“你个宝器,吃麻辣兔头就不能谈啦?人家夫妻躺被窝里还能聊十几个亿的大项目呢!”这话的指向过于明显了。沈渝也想开了,就说,敞开了说,她不再在乎苏江北的为难,只因为她不想再为难自己。苏江北笑望着沈渝。看到她的眼镜上起了一层哈气,伸手小心地取下来,又看到她的嘴唇被兔头肉辣得红彤彤,还泛着油光,像极了挂着露水的红樱桃,不禁想尝一口。“咬个鱼儿啊?”“啊?撒子嘛?撒子叫咬个鱼儿?”苏江北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沈渝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