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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反对（第2页）

叶效宗皱皱眉：“日本斋藤会社？”

“是啊，这在整个上海都不是陌生的名字，”钟荃道，“师父你必定也听说过。当初这日本斋藤会社害得吕家多年的纺织厂倒闭，还迫使他们离开了上海，后来甚至从中作梗，要将赵家少爷扣在监狱……”

说到这里，钟荃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在听到“日本斋藤会社”时便竖起了耳朵在窃听的叶微舟慢慢地停下了手头动作，原先的心事再度涌上她的心头。

海关内，丁惟恭对叶微舟多有照顾，但缉私科的麦奎尔先生却对她有些意见。叶微舟一直认为，麦奎尔先生对她的印象不好，是从她检举日本斋藤会社走|私一事开始的。而事实上，不仅仅是对她，麦奎尔先生也并不赞同丁惟恭的想法。

六月时，缉私科展开了一番大动作，抓到不少走|私船只。

那些渔船绕过江海关，在人迹罕至的边边角角登岸。他们贸易往来所运输的货物包括珍珠项链、燕窝、鱼翅等高档商品，都是预备卖给上海有钱的先生太太，以此谋取暴利的。货物中，也发现过鸦|片。

至于这些进行走|私活动的人，本地外地的都有，国内国外的也都有。

叶微舟偶然听人说起，缉私科抓住的走|私客中，有一个是女人。当时，她死活不准让别人碰她的渔船货物，哭喊得实在吓人。缉私的关员烦她得很，一个上前要将她拽走，结果反而被一口咬在手臂，险些被咬下来一整块皮肉。

孙叔黎他们几个议论说，去年日本袭击上海时，这个女人死了丈夫，也失去了家中唯一的生活来源。

他们说，这个女人家里有个正在上学堂的儿子，总是吃不饱肚子，面黄肌瘦的，她自然心疼，便铤而走险，走|私去了。

他们又都感慨，那其实是她头一次走|私，却没有想到，也是最后一次。

缉私科组织关员将船只拖回，又将货物扣押，还进行了一定的处罚。

不知是否因为缉私科举措加大了力度，六月以后，海关走|私情况似乎得到了一定的缓解，许多人都在称赞缉私科。

但丁惟恭却认为这只是表面，走|私的情况并没有得到真正的遏制。

叶微舟去找父亲，正好听到他们在人事科内争吵。

丁惟恭怒道：“表彰什么？有什么可表彰的？还准备提拔？是，他们抓是抓了一堆走|私客，走|私也似乎是少了，可你们不晓得吗？那个被你们缉私科抓走了的女人的儿子两天以后饿死在了家中！”

麦奎尔先生则用英文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丁，你向来都说要守规矩，如今缉私科按照规矩来做，查处了走|私，竟然不值得表彰与提拔吗？”

“规章之内，生命为重！规矩是要紧，规矩摆在这里，也一定要守住这个规矩，但怎么能够为了所谓的规矩，就害死一个无辜的孩子？”

“孩子是无辜，生命也重要，但是，丁，你要知道，当时缉私科内没有人知晓那个女人还有个儿子在家。你不能给缉私科乱扣罪名。”

“若是你们能够在章程之外听一听人情，便不至于害死他。我不是乱扣罪名，我只是想要说，真正的要守住的规矩不是这些。”

“我晓得你说真正要守住的规矩是什么，”麦奎尔先生忽地冷笑了一声，“你不过是坚持认为，这江海关应该交回到你们华员自己手中罢了。”

丁惟恭倒是诧异：“那么我中华大地上的海关，何时轮得到你们外人来掌管？”

争吵有些进化升级，终于旁人也再看不下去。

叶慎行上前劝架：“你们二人都是真心实意要为了海关好，这无可争辩。共事也有多年了，为这些事吵得不可开交，也不像样。”

后来叶慎行好险劝住了两个人，但丁惟恭与麦奎尔先生之间还是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当天回家的路上，叶微舟提及此事，叶慎行头疼道：“丁先生和麦奎尔先生两个人都是一心要为海关，这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原本丁先生也赞许缉私活动，但是这次听闻了有个走|私客的孩子饿死了，他便有些反对。”

顿了顿，叶慎行叹了一口气：“他反对的不是缉私活动，也不是麦奎尔先生。其实他要反对什么，他自己可能并不知晓。今日我看他都掉了不少眼泪。”

“丁先生反对的，也许是现实吧。”叶微舟默默道。

“什么？”

叶微舟垂着眼睛：“若是金瓯无缺，孩子都吃得饱，没有人家中穷苦，便也不会有冒险走|私一事发生。那个女人分明是被逼无奈。”

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指：“我想，丁先生想要反抗的，便是这个。”

——

叶微舟走神走得彻底，后来的饭也吃得七七八八，没怎么上心。钟家人临走前，叶微舟才勉强回了些注意力放在他们的身上。

楚动人的个子比钟荃更高，但立在他的身边低顺着眉眼，似乎也并无不妥。

在钟荃与叶效宗闲话时，钟归璨像是小猫似的蹭过来，趁着叶微舟一个没注意，将温热的小手伸过来，抓了一下她的。

叶微舟扭头去看，钟归璨则飞快地缩了回去，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但她面上的红晕明显透露了她的心事。

叶微舟正要开口问些什么，手掌之间却有些奇异的感觉。似乎是被塞了一些东西。

叶微舟举起手来看，见掌心是被塞了一张字条和一块朱古力。

朱古力已有些化开了，而字条上则用黑色的墨水写了一行清秀的中文：嫂嫂，这是我最后一块朱古力了，若是你再不主动问问哥哥，我便没有糖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