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将军面不改色,不徐不缓的继续在营地中穿行,马蹄踩碎了一地的污水,发出一阵不耐的响鼻。
人群越聚越多,赵玉书从来没被如此多的人步步紧跟过,哪怕自己是修士,哪怕这群人个个骨瘦如柴,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夜风吹倒在地,但赵玉书却发自内心的感到一阵恐慌和无力。
“看到什么了?”
“敌意。”
“怕吗?”
“有点。”
孙将军又是一声冷哼,继续前进。
南城的难民营地太大,里面的路根本不是路,只是窝棚之间的空隙,在春雨过后混合着排泄物形成恶臭污浊的烂泥滩。
二百甲兵开始混乱,队形不再整齐,最近的难民离他们只有不到十步,若不是那闪着寒光的枪头始终刺痛着他们的眼睛,军士们毫不怀疑如果现在忍不住丢掉了长枪,下一刻就会被撕成碎片。
“将军!”严校尉再也忍不住:“我们出去吧!”
“你在怕什么?”孙将军目露不屑。
“将军!”严校尉又喊了一声。
孙将军转头瞪着一对铜铃大眼:“赵玉书,告诉本将,俺这手底下个个都是见过血的好汉子,枪尖一递就能把这群刁民捅个对穿,该怕的是他们,为何他们不怕!”
赵玉书咬牙回瞪:“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别跟本将拽文,俺听不懂,说人话!”
赵玉书猛地挥舞手臂:“他们是大唐的子民,你们是大唐的军队,你们已经让他们活不下去了,他们又何必再怕你们!”
孙将军勒马停下,二百步甲停下,难民们也停了下来。
“严校尉。”
“末将在。”
“你听到了?”
“末将,不懂。”
“不懂好,不懂就不会手软,拔队回营,赵玉书,你自便吧。”
孙将军猛地一扬马鞭,难民下意识让开一条路,步甲列队轰然而过。
孙将军走了,赵玉书走不了,城门官不会放他进去,于是赵玉书跳下马,拍了拍马屁股,聪明的军马一溜烟跟着队伍跑了。
孙将军的用意,赵玉书琢磨不透,下马威?不像。教育自己?也不像。明明到处说自己是个大老粗,结果心眼绕的比谁都多,这孙将军,不好惹啊。
“这位,赵公子,您替俺们说话,俺们听到了。”赵玉书身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拄着拐杖站了出来。
赵玉书回过身,拱手弯腰:“老丈,在下一介书生,徒逞口舌之快,没帮到什么,惭愧。”
“唉,城里人愿意替俺们说句话,俺们就知足了,这大半夜的,若不嫌脏,来家里暖和一会吧。”
“那叨扰了。”
老丈一瘸一拐的在前面引路,赵玉书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周围的难民没有散,眼光中有好奇,有警惕,更多的是厌恶。
确实很脏,赵玉书一路走来,书院发的小羊皮靴子已经彻底被污泥覆盖,简陋的窝棚要低下头才能进去,一进屋,一股混合着他所知所有异味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要用灵力掩住口鼻。
“让公子笑话了。”难民自然没钱点油灯,一位难民递了一根火把进来,赵玉书接过,顿时一愣。
不足四平米的窝棚里,五双眼睛,正蜷缩在一起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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