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远猛地站起来,手触碰到门时,又放了下来。
“她什么时候来的?”
云销老老实实回答:“大半个时辰前,公子说不让人打扰,我们就没——”
云销没再往下说,府上的人没事都不来烦陆怀远,竹轩晚上能有什么人来,不就是夫人吗?
今日公子说不要人打扰,不想见人,不就是不见夫人?
御花园的事情云销也听区明提起了,他虽然觉得夫人不会做这种事,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
陆怀远揉着眉心,手抵在门上,隔着满院的竹影,他仿佛能看到院外的姑娘抱膝坐着,就靠在门外,就这样执着地等在门外。
“太晚了。。。。。。”陆怀远心口钝痛,“让夫人回去吧。”
云销迟疑地应了一声,就往院外去了。
区明仍不满地在原地嘟囔:“现在知道后悔了,在御花园的时候没见她想起公子。”
外面脚步声渐远,人似乎走了。
陆怀远隔着紧掩的竹门,是他要人走的,现在他却觉得怅然若失,心间像是被人抽走了什么东西,空旷又冷。
他的影孤独地落在琵琶边,闭上眼睛,却再也睡不着。
今晚的风有些凉,夹杂着满院竹子的清香,陆怀远没关窗,院中偶尔有一两声蝉鸣溜进来。
陆怀远在蝉鸣声中想起八岁那年,父亲的尸骨被运回京城的时候,那天下了很大的雪,风雪里文武百官岿然不动地站在城门外。
浩浩荡荡的长队排出城外五里,漫天的白幡和飞雪融为一色,他怔怔地站在前方,还是不肯相信这里面躺着自己的父亲。
房仲恩那时身子尚且硬朗,可他哽咽着,步履蹒跚地走到父亲面前,沧桑的面容上老泪纵横,最后也没勇气看一眼自己多年的伙伴。
镇北侯被砍得血肉模糊。
他面目全非,临死前还把陆省护在身下,他手里捏着一角书信,那是家里的妻子翘首以盼,望夫早归。
他们已经两年没见面了,家里的两个儿子也不知道长高没有,陆怀远还惦记着让父亲给自己寻一匹漠南的良驹,为此在信里念叨了好多次。
镇北侯没能回来,他为幼子千挑万选的小马也被乱刀砍死。
陆怀远跟在母亲后面,母亲没有哭,她似乎是麻木,木偶般地听着往来人的安慰,再在一句句节哀里明白。
自己的丈夫彻底离开。
陆怀远没了父亲,也几乎没有了母亲。
她一夜白头,枯坐在灵堂前,有时出神,有时喃喃自语,但她一直没有哭。
陆修忍着眼泪,狠狠搓几把脸,拉着陆怀远走到书房,指着北边,艰难地说。
“怀远,好弟弟,哥哥要走了。”
陆怀远那时起就听不得离别,他放声大哭:“二哥你别走!你去哪!”
陆修给他擦干净泪:“怀远不要哭,爹没走完的路,总要有人走下去。你留在家里要懂事,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多陪陪母亲,也多照顾大哥。”
房仲恩不知道从哪里走过来,他看着两个尚未长成的孩子,再次哽咽。
“怀明。。。。。。你想好了吗?”
陆修没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