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楚之的心绪终于平复下来后,她的疑惑不再是如何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是她的父亲——尚王爷,在这其中充当的是一个怎么样的角色呢?她是不是过于沉溺,而忽略了该有的思考。
低叹一声,她从周宁彧手中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小手,果不其然地惊醒了身旁的人。灯火摇曳,她才恍恍然惊觉已更深露重。
他起身斟了一杯温水,兑了蜂蜜递与阿楚,再三地看了她,才紧张地把左手负到身后,右拳压着唇微微咳了两声开嗓:“他候在外头半日了,阿楚见吗?”
她抖了一下,杯中的温水洒了一些,眼皮颤了颤,声音哑得厉害:“谁?”可是不假思索的,脑中浮现了裴苼的面容,问这一声似乎有些多余,她捧着茶盏慢慢地喝下蜂蜜水,脸上的表情几经轮转,到底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周宁彧有些讶异,他晓得阿楚最后还是会想见一见她的兄长,只是料不到她会这般快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正视自己的心。当然,他还是乐见的。毕竟,拖着并没有什么好处。他启了门,将立于院中的人请了进来。
裴苼身上有些潮意,尤其是长发上显而易见的水滴。他进屋时,带来了不小的凉风,阿楚因此还不自觉地抖了抖单薄的身子。他没有错过,眸子的幽深愈加,抿着唇,周身散发着淡漠的气息。
阿楚有点不明白,没想过裴大人会是这样的神态。她以为,他应该比她激动,至少不是如此一副疏离的模样。
或者,是她关注他超过了事件本身,所以她看不见裴苼不知所措而握紧的双拳,也没看懂他素日不含一丝情绪的双眼,变得幽深且复杂。
而后,她才意识大裴大人大约在外头站了许久,是以一身的夜露——没有下雨,那么唯有夜太深了吧。
两个站立的男子,一个躺在被窝里发型微乱的姑娘。沉默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可此时此刻,没有人开口打破。
裴苼气息沉稳地回身坐在了离床榻最近的椅上,他直勾勾地看着捧着水杯一样打量着自己的姑娘,语调里是小小的,几乎不可察觉的颤抖:“阿楚,你都知道了。”
“没有信物,你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吗?”尚楚之说话时轻的有些缥缈,明明她不是想说这句话的,可是她怎么说了呢?她没怀疑过,也许是因为周宁彧行事稳妥,也许是因为短短几次遇见裴苼,她就知道这个人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而从无错处,是更为谨慎的人物。
裴苼摇了摇头,他轻轻笑了,儒雅中又添了两分贵气以及冷然:“我的确没有信物,母亲的信物有哪些,我都不甚清楚,大多都作为陪葬物留予父亲了。”何况,物什的流转,谁能保证不会遗失呢?
周宁彧坐到一侧,默默地关注着阿楚的变化,不出一言去打断既陌生,彼此间又该熟悉的二人的对话。
“你为何而来呢?”语调平平,没有任何的起伏,尚楚之左手抓着锦被,目光有所游移,这也不是她想说的。可她也还没想好究竟要说些什么。所以知道他来是认她这个妹妹,也可能是说父母的往事。但她还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伤人的话。
裴苼没有拧眉,还舒了一口气,神情也没有先前的冷漠疏离。他手指无意识地叩在桌面上,清冷的声调仔细一听,与阿楚有些相似:“阿楚,那你想知道吗?我们的父亲、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没有人会拒绝去了解吧。
特别是一夜之间忽然存在于生命之中,不能抹去的人。而她对母亲没有印象,除了那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她的记忆里勾勒不出那个女子的容貌,无法想象作为她的母亲的语调是温柔的还是急躁的。
父亲,除了尚王爷外,她对于父亲也没有概念。裴苼父亲早亡,她是晓得的,可是他的父亲姓甚名谁,何许人也,她一概不晓得。
今夜,她便能晓得了?同脑海里的那些是不是完全不一样呢?
啊,阿楚有些开心,是母亲,不是姨娘,心头也有隐隐的罪恶感,可是抑制不住兴奋。她还多了一个父亲,素未谋面已亡的父亲。他是什么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