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唯独害怕她——
怕她惊恐,怕她难过,更怕再次从她眼中看到厌恶。
他真的怕极了。
以至于前世,他明明从火海里救了她,还帮她解了毒,却也不敢让她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唯恐她知道后就会毫不犹豫地离他而去。
想见却见不到的人?
卫长庚苦笑。
是了,也就只有娄知许,才能叫她如此牵肠挂肚。之前那么活泼的一个人,这几天都变得沉默寡言了。
比不上,是真的比不上。
哪怕重来一世,他还是不及娄知许在她心中的份量。
卫长庚攥紧了手,胸口像是狠狠挨了一刀,把他火热跳动着的心捅得疼了,捅得伤了,却也只能蜷缩起来,在暗处瑟瑟发抖。
雨水像是读懂了他眼底难以言说的无奈,倏尔变大,在江上激起浩荡白雾。
他学着她的模样,仰头眺望那片雨,似叹非叹道:“我心里也有一个人,相见,却似不见。”
慕云月睫毛颤了颤,扭头瞧他。许是他眼神太过落寞,她的心也情不自禁跟着收紧,抽疼,下意识问:“那她还好吗?”
卫长庚斜眼淡淡瞧她。
慕云月顿觉自己失言,讪讪笑了笑,低头琢磨该怎么岔开话题。
卫长庚却忽然开口,声音格外温柔:“她会很好的。”
也不知是朱红的灯火将周围晕染得太过轻柔,还是滂沱大雨把此间烘托得过于幽阒,慕云月直觉他整个人都柔软下来。
像是积年的冰雪忽然融化。
又仿佛红尘中行走多年终于归来的旅人,跋涉千里,历经沧桑,什么也不求了,只含笑摩挲茶盅上的杏花浮雕,如同望着自己心尖那朵花,虔诚赌誓道:“因为我在。”
无怨无悔。
慕云月心尖一蹦,愕然抬头,不期然正对上他仰起的视线。
他似也没意料到会有这一刻的对视,人微微怔愣,片刻却是笑起来,头一次没有躲闪,也没有避让,就这般静静看着她。
他有一副极好的皮囊,初次从窗边眺望时,慕云月就已经知道,只是不曾预料,这张脸凑近瞧,居然更加惊艳。
五官立体,棱角分明,左边眼尾下还点着一颗泪痣。
颜色很浅,却格外撩拨人心。
那是三生石上留下的印记,唯痴情人才会有,转世也抹不掉。
只是平日衬着冷白皮肤,再多的柔情也瞧不出来,此刻叫胭脂色旖旎的灯火一勾芡,反倒有了别样的风情。便是那般冷漠的眉眼,也能被它点化出一抹似水温柔。
大约就是太温柔了吧?
慕云月仿佛都听见自己心似古琴,毫无征兆地拨弹了一下。
周围浩荡的雨声、远处丫鬟的说话声,还有水面的摇橹声,似乎都在这一点琴音中远去,只剩一壶冷茶、两盏被风雨着透的昏灯,和灯火中他璀璨明亮的眼,里头还含着笑。
花香卷杂着他的发轻抚在她脸上,像是他无声的触摸,温柔缱绻。
慕云月不知道这笑容意味着什么,只听着那点琴音化作音律,缠绕于心,久久不曾弥散。
倘若这人也有上辈子,没准也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而能被这么个知冷暖的人捧在心尖上,那位姑娘应当也十分幸福。
反正至少不会像她这么倒霉……
唉,怎么办?
她都有些羡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