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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钱能量（第1页）

蚛工作组撤回当晚，叶天问接到市委办电话，通知他晚上八点钟列席市委常委会。叶天问回到市里，离八点只差十来分钟，家也没有回，叫刘根根直接送他到市行政中心。

车停下来时，灯光正好照着一辆劳斯莱斯，刘根根小声惊呼：“天，哪来的车子？”

“什么车子？”叶天问抬起头，刚好见到从劳斯莱斯上走下一高一矮两个男人，矮的在前，男的在后朝着大厅走去。

“就这劳斯莱斯啊，属于经典版的，得好几百万呢。”刘根根的注意力还在车子上面，语气里充满了羡慕和感叹。

叶天问觉得走在前面的小个子有些眼熟，刘根根的话一下子点醒他。原来走在前面的小个子就是南凤集团的老总邓南达，提着包紧随其后的就是保镖。一高一矮悬殊的缘故，两人走在一起颇觉滑稽。

“他来干什么呢？莫非今晚常委会的议题与凤凰文化公司有关，特意邀请他列席会议吗？”叶天问走进电梯时在心里犯叽咕。到了八楼，他被等候在走廊上的秘书直接引到了小会议室。

会议室里除了市委常委，列席会议的只有公安局长和他。叶天问曾经列席的常委会，都是在大会议室里举行。常委会难得召开一次，开会时要讨论的议题多，涉及各单位各部门的问题也多，参加会议的人员也多，只有大会议室才装得下。叶天问第一次在小会议室列席常委会，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此时，会场的气氛与往常也不一样。原来在正式开会之前，领导之间喜欢打哈哈，说些笑话活跃气氛。今晚会议室里的气氛本来就特殊，加上常委们一个个闷着头看文件，偶尔交流几句也轻言细语，让人感觉今晚的会议不同寻常。

叶天问朝在座的领导点头招呼之后，四顾一番，郝书记的核心位置还空着，会议室里也没有见到邓南达的身影。市委大院有规定，外单位的车辆没有得到允许，不允许擅自开进大院。晚上管理更加严格。邓南达的车子能够开进大院，说明得到了内部人士的允许，也就是说，邓南达有可能是被邀请来列席今晚会议的。

叶天问这么散漫地想着，秘书捧着一叠资料上前一一分发。拿到资料的领导默默地翻阅起来，叶天问刚看了一个标题，只见分管政法的常委副市长刘仕龙拿着资料抖了几抖，豪爽地笑道：“能够弄到一个集团公司的核心资料，不花一年半载是搞不出来的，看来搞到资料的人不简单。”

范志明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说：“除了你手下的喽罗，谁还会去查哪家公司的帐单？”

刘仕龙大声道：“没有，公安最近没有调查这方面的案子，调查南凤集团这样的大公司，事先肯定要报告的。”

常务副市长时校文淡淡地道：“从体例上看，这好像是内部知情人士的举报，从报告所罗列的数据来看，南凤集团虽然摊子铺得很大，很宽，效益还是不错的。”

“难道你没有注意吗？南凤集团所有项目都与土地、与房子有关，现在楼市这么火爆，南凤集团的老总算是精明人，抓住了我们书记和市长的命根子。”毕竟是军人出身，刘仕龙说话毫不避讳。

市长曾向南稍稍抬头看了坐在对面的刘仕龙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资料不仅有南凤集团及其属下的凤凰文化公司的固定资产投资及收益回报，也有凤凰山生态农业公司的财务表报。在凤凰山生态农业的财务报表上，注明该报表来源于该公司的年度报告。两相对比，令人不禁疑窦丛生，南凤集团的财务报告是由谁提供的？该集团公司收益不错，银行为什么会中止对它的贷款呢？

范志明把叶天问想说的问题提了出来：“南凤集团效益很好，银行为什么停止提供贷款了呢？”

“从报告上分析，凤凰文化公司无以支撑炎帝文化园一百个亿的投资，另一个可能是资本回收周期过长。”常务副市长毕竟是管经济的，能够抓住问题的实质。

郝建华拿着一个笔记本走进会议室，邓南达并没有走进来。叶天问望着关严实的门，心想，邓南达呢？难道他事先知道要讨论炎帝文化园的事，特意跑来游说郝书记吗？

叶天问想站起来朝窗子望一望，看邓南达的劳斯莱斯高级轿车是否开走了。但他努力控制住好奇的欲望，眼前晃动着高大魁梧的保镖手里提着的包，又想起几个月前错送到他家里的黑色塑料袋，不由得暗自感慨了一句：“生意人真是无孔不入啊。”

郝建华环视一眼在座的人，与曾向南眼睛沟通了一下，说：“到齐了？咱们开始吧。”然后把桌上的资料拿起来扬了扬，道：“资料我想大家也看了，就在刚才，南凤集团的邓总不知从哪里知道消息，跑到办公室来找我，目的自然是想游说我，继续大力支持这个项目，我说我们是集体领导，个人无法决定，今晚临时动议召开这个常委会，就是把决定权交给大家。”

叶天问见郝建华这么坦然地谈论邓南达的事，不觉对郝书记增了几分敬佩，为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而感到羞愧。

郝建华见大家都把目光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说：“看到资料大家可能有些疑惑，南凤集团公司总部不在我们这里，意欲进驻卫津的只是南凤集团旗下的凤凰文化公司，那么，我们手里关于南凤集团这么精确的情报资料是怎么搞到的呢？”

郝建华笑了起来，说：“关于这个问题，跟大家交个底，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和曾市长都没有安排人去进行调查，它是银行收到的举报材料，据银行方面的调查，报表中所列数据基本准确，由此推定，这份报告要么是由南凤集团的对手派出商业间谍搞到的，要么是一位深喉提供的。”

刘仕龙笑骂了一句：“妈的，和平年代里，间谍也还这么活跃？”

“生存保卫战，每时每刻都在继续。”范志明调侃道。

大家轻声哂笑起来。

待笑声静息，郝建华道：“今晚这个会的议题只有一个，就是炎帝文化园问题，是继续让凤凰文化公司搞呢？还是不让他搞了？如果不让他搞，怎么收拾眼下的残局？”

常委会发言似乎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书记主持会议，如果是研究重大问题，书记和市长事先已进行过沟通。到了会上，一般情况下由市长第一个发言，对所要研究的问题表明态度。接下来虽然是轮到各位常委各自表态，但基本上按照市长的表态发言，最后由书记来总结定调。当然，市长也可以把发言放到倒数第二，这样由他来进行总结性讲话，最后由书记最后拍板，那么，则由参加书记碰头会的副书记第一个发言确定基调，引导大家朝着同一个方向思考。今天，因为涉及的问题较为复杂，事先书记们还没有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所以曾市长还想听一听大家的意见，并不急于发言。

范志明见曾市长不开口，只得率先发言，简述自己的立场和观点。他说：“关于炎帝文化园问题的来龙去脉，大家都非常清楚了，那是学者们闹出来的，在寻根和认同文化的影响下，寻找始祖成为一种时髦。学者们根据典藉中的只鳞片爪，得出了炎帝出生及活动地域在卫津，在凤凰山的结论。名人都有故居，像炎帝这样的始祖，从纪念始祖、弘扬传统优秀文化、发展文化旅游等出发，都有必要建一座炎帝文化园林，但是，对于这座炎帝文化园如何建，建成什么样子，什么规模，郝书记和曾市长都是有所考虑的，所以前一段时间，才会出现各方面紧逼市委和市政府下决心建园的严峻形势。可以这么说，炎帝文化园的匆忙立项开工，虽然为情势所迫，恰恰也证明市委市政府前一段保持冷静是有道理的。”

范志明一口气把炎帝文化园的历史简述了一遍之后，喝了一口水润了一下喉咙，继续道：“但是，我们没有坚守我们冷的底线，在外界的推动下，头脑开始发热，一个是省里由生态文明为主转向工业化发展的大背景，大方向；一个是招商引资工作形势的逼迫。炎帝文化园计划一百个亿的投资，把许多人的头脑都烧热了，包括我，也包括在座的各位，都失去了前一段时间的冷静，结果因为准备工作不充分，资金到位不充足，利益协调机制不到位，工程开工即出现责任事故，引得社会舆情汹汹，尤其在网络上造成了极不好的社会影响，给我们的工作造成空前压力，当然，在郝书记和曾市长的正确领导下，充分调动各方面的力量积极应对，努力消除不良影响，事态发展得到较好的控制，目前网络舆论反映趋于正常。”

“我认为，在炎帝文化园项目上，应当重新回归理性，建设多大的园，怎么建，需要站在全市旅游发展的角度，重新进行规划设计。炎帝文化园肯定要搞，而且要搞成我们市里的一个大品牌，我个人的意见是，主要围绕山来做文章，不要拉扯上落凤村和生态公司，这样拆迁补偿相对就会少得多，把这部分资金转移到山上，可以把山上的园林部分建设得更好，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全国的一些名山大川之所以有名，并不是规划建设的面积有多大，而是因为有隐士、名士，或者有仙名，老百姓趋之若鹜，凤凰山原本有很深的宗教文化氛围，我们只要充分地挖掘这部分历史和民族文化，借助炎帝这个品牌，凝聚已有的资源，提升资源品位和影响力。进一步利用民间的宗教力量进行宣传，渲染宗教神秘的力量。我想，凤凰山要成为名山并不难。”

见范志明发言结束，时校文笑着接过话道：“范书记，要想马儿跑，又不给它吃草，你当是训练木牛流马呀。”

大家笑了起来。范志明说：“三句话不离本行嘛，我这个管意识形态的，手里没有钱，只好从意识形态方面多打主意，多想办法喽。”

时校文又笑了，道：“思想有多远，人就能走多远，但是，最终能够走多远，却必须依靠实实在在的装备，依靠坚强的实力作为后盾，目前凤凰山炎帝文化园项目摆在我们面前，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不搞，要搞就要搞好。虽然凤凰文化公司在项目开工建设上，事先准备不充分，草草上马，我个人还是赞同他们宏大的气魄和奇妙的想象力，我们想一想，炎帝是华夏民族的始祖之一，为了打造这个品牌，花多大的代价都值，我们可以算一算，从全国来看，财政收入已进入以十万亿时代，一百亿的投资，只相当于我们把手里的十万元中抽一张出来，仅仅九牛一毛而已，为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始祖花九牛一毛设立纪念园，难道不值得吗？”

时校文的话让叶天问十分佩服，感觉管经济的和管文化的领导毕竟不一样，从思维方式和思想境界上都有明显的差别，相比之后，管文化的领导处理方式小家子气了许多。不过，认真想一想，时校文的说法不是没有问题，因为这个国家毕竟太大了，无论多大的事情放到国家层面上思考，几乎都是小事一桩。但是，如果把国家层面的小事情放到地区层面，就是天大的事情。一百个亿的投资对于卫津来说，还真不是小事情。卫津全年的财政收入也就百来个亿，相当于把整个卫津一年的收入全部投在这上面。

时校文见有人点头，说话的声音高扬了一些，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项目省里已经审批，县里和部门积极性都很高，凤凰文化公司也很主动，天时，人和都有了，加上凤凰这块利地，吉祥之地，我个人认为，我们还是要大力支持他们，把项目进行下去，一百个亿的投资，不仅能够消化当地上千富余劳动力的就业问题，对我们市里今年的招商引资工作，也是很大的成绩呢。”

“投资要钱，目前最关键的问题是一百个亿的投资从哪里来？”

“银行啊，我市的银行存款余额达到七八百个亿，放在银行是死钱，贷出来流通就活了，而且，一百个亿的投资不是一次性投进去，而是以五年的建设周期投入，摊下来一年就二十个亿，我们原来缺乏投资主体，银行现有的钱拿不出来，现在有了现成的承贷和投资主体，为什么不积极扶持呢？”见大家的目光有些疑惑，时校文猜到是关于银行中止贷款的问题，笑道：“银行方面不愿意贷款，不就是喜欢耍点小手腕吗？过去他们玩这类小把戏还少？做做工作，逼一逼，压一压，最后不是乖乖地把钱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