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非要指点江山口出狂言呢?
活着不香吗?
李至刚觉得,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朱棣在下一息,就应该雷霆大怒了。就像是朱棣对待诸如练子宁、方孝孺那般。
轻则诛九族,重则诛十族。
但不出所料的话,很快就出所料了。
李至刚亲眼目睹了一件让他开始怀疑人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
朱棣脸色难堪归难堪,最后竟是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来?
李至刚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还是他认识的朱棣吗?
这都能忍?
要换做是别的君王,即便是脾气好的君王,听见一个囚犯这样忤逆自己的意思,哪怕对方说的有道理,恐怕早已经大发脾气当场下令诛杀对方了。
李至刚实在想不通,脾气一向不好的朱棣是怎么容忍下来的。
朱棣确实忍住了,不仅没有下令惩罚墙对面说话的人,反而饶有兴致地问道:“李尚书,你是怎么看待这番言论的?伱觉得将北平府立为北京后,大明朝廷到底应不应该从南京迁都到北京?”
李至刚心中暗叫糟糕,对面的囚徒刚刚说完那番经济中心与政治中心的理论,朱棣这个节骨眼上提起迁都的事,他不论说什么,都是在火上浇油。
李至刚很难判断,朱棣此时表面的笑意,到底是不是磨刀霍霍向族谱的前奏。他只知道,这位以藩王之身靠着造反登临大宝的男人是不可忤逆的,而此时,竟然有人质疑朱棣迁都的意图。
这简直就是找死啊!
李至刚急忙答道:“全赖陛下。圣裁,微臣不敢胡乱言语。”
朱棣笑眯眯地看着他:“哦?不妨随便说说?”
这种语调,让李至刚感受到了莫大的威压,李至刚顿时面上冷汗涔涔,连嘴唇都变成紫青色了。
“微臣。”李至刚咬牙说道,“微臣觉得还是应该迁都北京。”
“呵,真的?”朱棣的表情似笑非笑。
“真的!”
“好,既然你这番说来,想必关于迁都的事情,也该有个腹稿,那朕倒是想听听你的高论。”
“陛下谬赞,高论不敢当。”李至刚苦笑道:“微臣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斗胆替陛下考虑了一下。”
朱棣淡声说道:“说来听听。”
李至刚恭谨道:“微臣觉得,若是继续留在南京,在这江南富庶之地,不管是军队、勋臣还是朝堂大臣,恐怕都难免会产生懈怠之心。此前多少朝代都证明了,在南边容易失去锐气。”
“陛下,如今天下初定,迁都是阻力最小的时候,而且,微臣觉得。”李至刚斟酌道:“陛下定是想励精图治,成就盛世的,而若是在南京耽搁下去,此时难以施为,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朱棣不明所以地嗤笑了一声。
李至刚话语里隐含的意思,朱棣当然明白。
江南是士绅阶层的基本盘,这是又不是他朱棣的老巢,朱棣想要做点什么,都会碍手碍脚,不如迁都回北方去,眼不见心为净。
可那成什么了?朱棣怕了士绅,灰溜溜地躲回老巢去?
没有这个可能!
他朱棣一辈子,除了他爹朱元璋,就再也没有怕过谁!
朱棣舒眉问道:“那依照爱卿的意思,如果北平府。北京,作为政治中心,而经济中心又在江南,粮食问题当如何处置?”
李至刚沉吟片刻,道:“微臣以为,应该重新疏浚大运河,走漕运,而漕运还有一个额外的好处,咳咳。”
李至刚这句话没说出来,其实也就相当于在告诉朱棣,漕运,可以变相给江南加赋,始终让江南士绅阶层压着一座大山!
李至刚这个松江人,能做出这种冒天下士绅之大不韪的举动,阶层叛徒了属于是。
“哈哈哈”
谁曾想朱棣竟是突兀地大笑起来,笑声震耳欲聋,响彻整间密室。
笑过之后,朱棣收敛神色道:“爱卿,你知道朕为什么用你做礼部尚书吗?”
“微臣惶恐。”李至刚小心翼翼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