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哥,是亲戚来看迪迪吗?外面下雪了,你们别在外面站着,多冷啊,快进来吧!”
跟随季存回到乡村这几天,不断有亲戚、乡邻来看望他在城里娶的新媳妇和生的小闺女。
虽然念申记着母亲的嘱咐:幼小的孩子一路奔波,很可能水土不服,不能太累,不适合一下接触很多人,可架不住婆婆胡田花的自豪,一心要给大伙儿看看自家儿子有能耐带回的媳妇与孙女,她只能抱紧孩子坐在坑上,腼腆回应亲戚与乡邻们的问候。
虽然南、北方生活与言语有着不小的差异,可念申很快被季存家乡人的直爽与热情感动,又感受到那份山乡农村过年时节特有的欢乐气氛,渐渐可以学着季存,大方地招呼亲戚们。
此时,她隔着贴了手剪窗花的玻璃,看见丈夫冒着风雪站在院门外,与一位包着旧头巾、又遮住下半面的老年妇女说话。那位长辈样的人态度十分恳切,还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红包,不顾季存拒绝,一个劲地往他手里硬塞,不由诧异。
巧的是迪迪退了烧,睁开眼睛,不哭不闹,咿咿呀呀嚅动着小嘴笑起来,念申心里高兴,就抱起孩子站到房门口,向院门外的丈夫建议。
看着冒雪从邻乡步行而来,一心给小孙女送压岁钱的亲生母亲,季存心头激动又伤感,却不敢当着养父母的面透露出太多殷切,只能低声问候着她,叮嘱她一定保重好身体,欲借辆自行车送她回家。
哪想到妻子念申抱着孩子在屋门口礼貌地招呼,顿时吸引了亲生母亲的目光。
看着漂亮懂事的儿媳、幼小可爱的孙女,吴秀枝眼底与心底都是挡不住的喜欢与眷恋!
亲情的牵动,让她忘了避嫌,蹒跚着向前走了两步,站在院门口向内看着。虽然吴秀枝紧紧抿着唇,但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向媳妇、孙女缓缓挥动着,风雪再冷,拦不住她的热泪,顺着黑红、皴裂的面庞流下来。
“栓娃,你再不烧锅,今天小年夜可就没吃的了!”
逢年过节,胡田花嫌争吵不吉利,从厨房向外瞥着,尽力忍耐。
眼看着让她心烦的吴秀枝塞给季存压岁钱之后要走,偏儿媳竟抱着孩子招呼起来!
这城里媳妇就是不乖不懂事,要过年了竟让那女人在家门口抹眼泪!是存心给婆家招晦气,还是想和她这个正经婆婆唱对台戏?
因此,胡田花一边吆喝着季存,一边把手里引火的木柴扔出了厨房,让它重重地砸在近院门的地面上。
眼看着木柴激起了地上的雪花,生母立即缩回步子,抹了把脸,转身要走,季存心焦,忍不住伸手搀扶她:“您稍等等,我去推辆自行车。”
“不用,不用!照理说,我今天就不该来,只是听你二哥说你也回来啦,想得慌!……是我来得鲁莽,只怕给你爸你妈添了不安啦!”吴秀枝心里难过,却又欣慰,不舍地看了看最为心疼的小儿子,推他回院门,自己加紧转身,“快回吧,别让你爸你妈等急了,媳妇和小闺女也别冻着!”
“妈~!”季存眼看着她单薄的身体要漫进冰冷的风雪,忍不住脱口,轻轻呢喃了一声。
这一声很轻,几乎被风雪声遮没,却让吴秀枝的身体狠狠地一颤!
在儿子追寻的目光中转回头来,她含着泪笑道:“妈能看见你有那么好的媳妇和娃,就心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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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乡里有商店吗?”
“干啥?”
“迪迪刚退烧,奶粉喝不多,我想给她买点水果挤点汁,增加一点维生素,提高抵抗力。顺便多买一些,给过年来家的亲戚们一起尝尝。”
“你想得出,大过节的,哪家商店会开门?这桌上有饺子,锅里有面汤,你要吃饱喝足自己可以喂她,还怕不够营养?想吃不吃,不吃拉倒!”
“妈,趁热快吃饺子吧。她都走了,您和爸就别生气了!”
“咋,嫌我们不好啊?那你带着你老婆和娃,投奔你亲妈去!”
“谁都别说了!叭!”……
眼看着季存在院门口言行的异样,念申惊觉——那院门外的老人,竟是孩子的亲奶奶!
她想抱着孩子出去看看,可是脚刚刚探出房门,就被婆婆胡田花扔出的言语和木柴拦阻了。
模糊地听见丈夫发出一声模糊而难得的呼唤,她急忙转头去看屋内和厨房内的公婆。
果然,之前还和颜悦色的两位老人已变了表情,比飘雪的夜色还要阴沉。
这天的晚饭,比之前几天晚了一个多小时。
当裹了香喷喷大葱肉馅的饺子伴着蒜泥、辣油端上炕桌,耳中听到村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也没带起两位老人一丝笑容。
胡田花脱了围裙“哗啦啦”地抖着,完全不顾面粉与灰尘在婴儿面前飞扬,季保富也忍不住在室内点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