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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在门口,眼神陡然一变,宽袖间的右手紧握,就算只剩下了一只手,那又如何?
他掀开衣摆坐在桌前,试着用左手拿起一块木头,“咣”的一声,那块木头从手中脱落掉在了桌上,他滚了滚喉咙,艰难地将心底的那丝委屈拼命按住,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垂着头,等着那阵情绪挨过。
这时,眼前一丝细白的东西飘落,悠悠落在桌上,他愣神了片刻,捻起桌上的那丝白发看了半天,似是不认识般地瞧着,看了许久,他眼神恍惚地蓦然起身,在房里找到了一面铜镜,对镜而照才发现几缕白发夹在墨发间……离北说的衰老病……
刚刚克制住的委屈和悲愤又席卷而上,他独自一人趴在桌子上,浑身细细颤抖,右手握拳狠狠捏着,此时此刻,他再也没办法把自己和真正的楚寻欢分割开了。
别院外的长街上忽然锣鼓喧嚣,城中央的戏台上戏班子正唱着一曲戏,声音洪亮也哀婉,悠悠传到了向阳别院里,台上人正唱道:“山中人才不识山,剧中人才不自觉。”
……
挨过低落的情绪后,他又爬起来,用一只手开始修螃蟹并且还开始给严震天铸剑。
这一日是麻木地活着。
半夜,楚寻欢意外地发烧了,他习惯独居,任何事做起来也都得心应手,唯独病倒了的时候,才突然觉得一个人生活倍感孤独。
他浑身发冷也烫得厉害,四肢乏力,想起身去熬点汤药都费劲,就这么着一人躺在床上煎熬,想着睡一觉就没事了,准备硬生生地挺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睡了醒,醒了又睡,只觉得天昏地暗,不知年岁,期间他还以为自己睡迷糊做了一晚上的梦,他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轻轻抬了起来,然后那人用汗巾一点一点地擦拭他的皮肤,认真细心,他好像擦了很久,又用一条新的汗巾敷在他的额头上。
楚寻欢中途醒了一次,可因为烧得实在厉害,根本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就只能任人摆布。
那人把他轻轻扶了起来,让他枕在自己结实宽厚的胸膛里,又从手边端来一碗汤药,用汤勺把药喂到他嘴边,声音很轻:“江公子,喝药了。”
楚寻欢半睁着眼,体虚昏聩,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下意识地就张开嘴喝了一口,他很快面露苦色,皱着眉头,闭紧眼,嘟嘟囔囔一个字:“苦。”
那人听后似是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把药放在一边,然后又从怀里翻腾了半天才找出来一包蜜饯,他赶紧拿起一块喂给楚寻欢:“幸好我买了蜜饯,你尝尝,很甜的。”
楚寻欢恍惚听见“蜜饯”二字,就赶紧吞了进去,果然蜜饯酸甜可口,美味软糯,他细嚼慢咽地吃着,不知为何觉得心里上的孤独也释怀了许多,就像是这块中和了苦味的蜜饯。
“药还剩下大半碗,得都喝了才管用。”那人都不敢搂着他,只是支棱着宽肩让他能舒服地靠着,另一只手来来回回找地方,放哪都觉得拘谨。
楚寻欢迷糊间点点头,很乐意听他的话。
于是,那人又哄着他把剩下那大半碗药喝光了。
喝过药后没多久,楚寻欢一闭眼就睡了过去,很快没了意识。
后半夜他睡得格外安稳,没再觉得身子发寒发烫了,等他再醒来又是一个晌午,日光刺眼也温暖,洒满整个房间,让他的心情也变得舒朗许多。
他脑袋还是仍有些昏沉,起身后静坐在榻上愣了半天神,面色虽苍白如纸,但好歹眼底有了些神采,身体也不觉得沉重无力了,着实轻缓了许多。
总觉得昨夜做的梦过于真实,好像真的有人在身旁侍疾似的,以至于昨日有些沮丧的心情也跟着消失不见了,他有些慵懒地从榻上下来,抬头一看,桌上又多了一桌菜,连碗筷都摆得整整齐齐的……
只不过,今日的菜是清粥小菜,没有一点荤腥,这明显是给病患吃的……他滚了滚喉咙,胃里空空如也,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就凑到桌前端起粥来喝了一口。
仔细想想,哪家的刺客杀你前还给你做饭,伺候你生病的……原来昨夜不是他在做梦……这宅子里难道住着一位田螺姑娘吗!?
正想着,耳听见院子外有细微的声响,楚寻欢一惊,登时放下那碗粥,一个疾步掠过,匆匆飞到了院子里。
此时,院子里满眼春色,院子里栽了不少树,繁密的白玉兰花满了枝丫,小风一吹,簌簌作响,送来一阵清香味,细小的花瓣如雨落,纷纷扬扬落在楚寻欢的头上,他顶着一身的玉兰花瓣在院子里急切地寻着“田螺姑娘”的身影。
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分外的失控,他还从未这样过。
“阁下究竟是何人?可是住在这里的仙女?”楚寻欢感觉那人并未走,就冲着四处喊道,“这处宅子是我徒弟正经买来的,不知哪里不妥,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无人回应他,耳边又是一阵小风吹来,远处的花树映衬在璀璨曦光里,他觉得那束光有些刺眼,便抬袖遮了遮光,恍惚间,花树后似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一激动匆匆跑了过去,可凑近一看,那人又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若有冒犯还请言明。”楚寻欢心里有些焦虑,“还是说,这几日一直是你在偷偷跟着我?你想做什么?如果是来杀我的刺客,为何迟迟不动手,还照顾了我一夜?”
耳边尽是簌簌花响,仍是无人应答。
“若不是刺客,是在下的熟人,又为何不肯出来见我?”楚寻欢左右想不明白,气息有些微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