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轻狂时,惦记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那点风流劲,他不曾为谁停留。
等到想安定下来与谁红袖添香时,阴差阳错落下了一副毒身。
他不想成为谁的负担与牵挂,便自觉活成了一道孤影,尽管这道孤影十分手欠,还是会有意无意撩拨人心。
如此算来,墨玉笙风流半生,感情生活却清浅的如同一杯茶水,吹开迷人眼的浮沫,一眼就能望到杯底,大概也就配与光头和尚争个高下。
所以,当自诩风流徒有其表,不曾为谁痴狂,不曾被谁痴狂以待的墨玉笙对上元晦那句掷地有声的“喜你成疾,药石无医”时,还是不可自抑的动了心。
他在心底问自己:“倘若我与他不是师徒,倘若我与他不都身为男子,倘若我不姓墨他不姓苏,倘若我在不老不残的年华遇上他……”
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少时读诗经,读到此处只觉得美好得不可言喻。
如今落到自己头上,却只想逃。
慕容羽匆匆回京那天夜里,给墨玉笙塞了一张字条,写着四个字:当断则断。
这四个字大约是烫嘴,连一向皮糙肉厚的慕容羽也当面说不出口,只能借由一张字条传达。
便是这四个字在关键时刻敲醒了墨玉笙。
他缓缓放下茶盏,任心头惊涛骇浪,面无波澜地说道:“药石无医那就试着刮骨疗毒。每看一眼都在饮鸩止渴那就试着闭眼离开。”
元晦惊愕地看向他,“师父……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墨玉笙撑手站起身来,许是久坐,腿有些微微发麻,他呆立了片刻,抬腿走到元晦身侧。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是你师父。”
他伸出一只手,搭在元晦的肩上,“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我不可能迁就你有背伦常的妄念。但你在我身边一时,我便会照顾你一时,不离不弃。只是……你若是觉得煎熬,两相忘会不会是个更好的选择?”
他轻轻拍了拍元晦,“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好好想一想。”
元晦颓然地闭上了眼,耳畔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而后是门扉轻开轻扣的声响,而后是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窗棂被什么东西从外面叩响。
元晦睁开眼,收起了满眼的破碎,起身走到窗边,从窗棂取下枚飞镖。
飞镖下定了张字条。
上书:汴州,菊花坳。
元晦眼底蓦得掀起一阵风暴,他的眼珠极黑,印在苍白面颊间,冰冷的骇人。
他身影一闪,消失在窗口。
药童东葵正在羽庄后院清扫,见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元晦公子像个梁上君子一样从墙头跃下,惊成了个小结巴,“元……元……”
元晦冷声打断道:“墨爷回来了吗?”
药童点点头,舌头打结道:“回……回来了。在屋…”
话音未落,元晦已不知被哪阵不长眼的穿堂风给刮没了影,而药童东葵犹自沉浸在“从这么高的墙上跳下来,不会折断了腿么”的震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