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茵细细看着信上内容,嘴角不自觉地带着一抹浅笑,直至看到信的最后——
珍重,静候。
裴茵脸上笑容一僵。
“珍重”二字她自是明白,可“静候”二字又是何意?
她在扬州十年,表哥一直对她多有关照,待及笄之后,外祖母也多有让她与表哥议亲的意思,此事虽未过明面,可江家人却都是心知肚明的。
裴茵知道后,并未点头,也未抗拒,予她而言,书衡表哥一直待她极好,她感念他的关照,想着一切听从外祖母之意便好。
直到,侯府来人告知了圣旨赐婚一事。
先前的这桩亲事自是无人再提,离开扬州前,表哥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记得清楚,然而两人都知,那桩未完的婚事,往后都不可能有人再提了。
可是表哥为何又要传信于她,还要写下“静候”二字?
裴茵眉头轻蹙,即便她与凌王之间已有约定,往后她若再回扬州,也只是想过些简单清净的日子,绝不可能连累表哥的。
裴茵将信笺收好,夹在前几日已看完的医书中,不再去想,而后又翻昨日未看完的另外一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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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日影西斜。楚延在凌王府后厨终于将解药煎好,白白费了他两个时辰的功夫,此药加了药引,只需每日服下一剂,不出三个月,便可将玄虱之毒,尽数排出。
楚延将汤药从药炉中倒出,黑漆漆的一碗,除了苦涩的药味,还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楚延忍不住捏住鼻子,一脸痛苦,这味道,便是他一个常年煎药的医者闻着都难受,若想要灌进贺云年的嘴里,恐怕得费一番功夫。
世人恐怕不知,大名鼎鼎的战神凌王,竟是个怕喝药的。
他与贺云年十二岁相识,那时候的贺云年,已是个能对自己下狠手的,普通的风寒发热,他从不喝药,愣是自己生生挨着,即便咬破了嘴角,也不愿喝下一滴药汁。
后来,他跟随贺云年去了北地,贺云年十四岁时便在北地领兵杀敌。那时,尚有几分少年孤勇的贺云年,有次因贪功冒进,孤身一人追击敌军一主将,意外中了埋伏,军中之人皆以为他回不来了,没想他却以一敌众,生生为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回来。
战马没了,长剑折了,短刀浸满了鲜血,他拖着伤重的残躯独自走了十几里路,最后晕倒在水泊边,赶去增援的定北军士兵发现他时,浑身是血,贺云年却仍能在有人靠近他时,迅速出手将人制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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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延至今仍记得那日的惨状,贺云年身中三刀,其中左胸处的那一刀,若是再偏上半寸,恐怕人就救不回来了。楚延一个救治过数百将士的医者,看了都觉触目惊心。
然就在那般惨状下,贺云年都不肯服药,全军上下也找不出一个能劝他喝药之人,最后还是楚延在他伤重无力反抗的情况下,愣是叫人把他摁住,强行将药灌进去的。
楚延拿药盅将药装好,一路行至肃清居外,思绪回拢,楚延抬脚步入院中。
贺云年今日未在房中看书,而在院中练剑。
楚延忙收回刚跨进去一步的脚,夜里剑光晃眼,怎么都觉得有一股杀气向自己袭来,这大晚上的练什么剑?
贺云年见楚延立在院外,随即将长剑收回,转身一脸厉色地看着他。
“我说有你这么盯着大夫看得吗?”楚延见他收了剑,才敢迈进院中。
“给你送药来的,快趁热喝。”楚延举了举手中的白瓷药盅。
“先放进屋内,本王稍后便喝。”贺云年将长剑收入鞘中。
“这药得趁热喝,才有效果,我可是辛辛苦苦在你后厨蹲了两个时辰才煎出这么一碗药来,两个时辰啊!”楚延不信他“稍后便喝”的鬼话,“我得亲眼看你喝下才是。”
贺云年并未应声,只冷冷觑他一眼。
楚延端着药盅,不禁往后连退了几步,只觉今日的贺云年周身那股寒意比往常浓上许多,让人不觉一栗。也不知是哪个不怕死的先前招惹了贺云年,让他跟在后头倒霉。
楚延才不信他方才说的“稍后便喝”,然眼前的贺云年身子好得很,眉眼间一股杀气,手中还拿着剑,可不是当年那个伸手伤重能被人摁着喝药的少年郎了。
楚延认怂,根本不敢惹他,只顺着他意,将药盅端进屋内在桌上放下,眼角无意瞥见房中放在桌上的一只兔子瓷塑,也不知是哪来的。
两人一个在屋里,一个在院外,楚延确定这是个安全距离,随后便在房中大声说道:“中毒之人是你,不肯喝药,便是活佛大仙都救不了你。”
楚延说完,看了眼贺云年脸上神情,不似要发怒的样子,他才敢走出房门,绕了个大圈,才行至院门处。
“我只是个大夫,你自己好自为之。”楚延说罢,便逃也似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