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幽处,突有一片紫叶密密的压满墙头,让那两爿青石墙远远的就开始夺目,乌瓦檐,灰木门,门上黝黑的铁环被手掌磨得发亮,门边的大石椿子也生出自然的亮泽,大黄狗趴在门槛外,听见脚步声立即昂起了头,似乎狐疑地盯着来客,半晌,突然摇头摆尾的跑过来了。
莫勿摸着狗头,笑嘻嘻的打招呼:“旺财还认得我呢,乖,跟这个姐姐也打声招呼。”
狗立起来往卿生身上扑,卿生呆站着被打了个热情的招呼。
“它真叫旺财?”卿生很怀疑。
“不是所有的狗都叫旺财吗?”
果然……卿生哭笑不得。
“神奇的老人”就在院子里,端着个搪瓷杯站着喝茶,白胡须长至胸口,头发也看不见一根黑丝了,但红光满面,精神矍烁,说话声十分的明亮:“莫小友,今年来得早啊。”
卿生笑着听两人交谈,恭敬地称老人“伍爷爷”,她坐在长条凳上,看这个院子里的人间春色,那是一丛丛鲜艳的杜鹃花,但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酒香味,或者说是米香,她还看见了搪瓷杯里的茶水,乌黑得像药。
伍爷爷很好客,但并不忙张罗待客,他的热情是让人自在的热情,也像这墙里墙外的春色,没经修饰的,却真能让人留下来,忘了看夕阳,此时已经落向不知名的山后头。
“要去参加唱月会?”伍爷爷忽而笑道:“这倒是个好机缘,你们今天可真是来对了,也问对了人,带给月神女使最好的礼物只有我这里有。”
“不会又是你亲自酿的酒吧?”莫勿挠头。
“你们可知道月神女使怎么选出来的?”
“酒量好?”莫勿哭笑不得。
“月神女使必需拥有最清甜的歌喉,才能把人们的愿望传达给月神,才能把月神的祝福转达给人们,最清甜的歌喉当然要有最清甜的酒水滋润,而武陵最清甜的酒水也只有我能酿出。”
莫勿最终提了一坛酒,告辞离开。
“你这个不喝酒的人,到底是怎么和伍爷爷成忘年之交的。”卿生很好奇。
莫勿一手晃着酒,未语先笑:“我就喜欢在巷子里乱逛乱钻,有一年逛进这条巷子,就被旺财叼家里去了,伍爷爷非说旺财从不乱叼人,差点被他扣下来当他的孙女婿……”
卿生笑出声,这好像是个有趣的故事。
“不许笑,伍爷爷的孙女就是旺财!!!”
这下子笑得更大声了。
莫勿在巷子里一家老屋前再次停下,他伸头进屋子里张望了下,喊一声:“伍婆婆在吗?”
卿生先听一声答应,就有个矮小的老婆婆走出来,她带着布头巾,穿着宽脚裤,脸上遍布皱纹却笑得和蔼,也不知认出莫勿没,却忙把客人往家里请,卿生跟着莫勿进屋,这回他们坐在了厅堂后头的天井里,天井不大,梁上的灯已经被打开了,昏昏黄黄的一盏,其实落不下明亮的灯光,小板凳,矮方桌,桌栏上却雕着镂空花格,不多久,老婆婆就把方桌上摆满了小碟子,每个碟子里都有腌制的小菜,萝卜条、嫩豇豆、鲜黄瓜、山厥菜……
“尝尝,快,伍婆婆家的酸菜可是全武陵最好吃的,尤其这个萝卜条。”莫勿递给卿生一双筷子。
卿生看着那些加了剁椒的小菜,有点犹豫。
她没吃过这么辣的食物。
但还是尝了一尝,萝卜条虽经腌制却没有失去爽脆的口感,先是一股清甜,而后才品出鲜酸,卿生刚才觉得“不多辣”,就被一股辛辣味直冲味蕾,便即觉得连鼻孔都被冲了,她直想伸出舌头来用巴掌扇扇风,都不及看莫勿递过来的是一碗什么液体,接着就往嘴里灌,很凉爽,微甜微酸,一下子就解了口腔里的辛辣,这才又感觉余味无穷。
就着这些小菜,卿生吃了满一碗社饭,而后她觉得她爱上了辣椒。
当然,得配一碗伍婆婆家的桃汁,才不至于口吐三味真火。
从伍婆婆家出来,莫勿手上又多了几盒小菜,这下子已经完全连个手指都腾不出空了,他不让卿生帮忙提东西,偏要卿生帮他买咖啡,时不时的让卿生举着咖啡杯把吸管喂他嘴里,傍晚,商业街上的人更多了,有的人仍然会注意人群里某两位的亲密举止,莫勿就曾经是“路人”,那时候的他在想:唉,是时候找个女朋友了。
他帮女朋友提着购物袋,女朋友负责投喂他。
就是这样公然的撒狗粮,非常有优越感。
那时候他觉得只有优越感而已,不像现在,吸管戳嘴里,就像直接戳进他的心窝,心跳过速,还很享受这种略微的窒息感,他现在后悔为什么不买一杯热咖啡,这样子就能“减掉”吸管这根“介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