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循雅站在赵珩身后,略略低头,与赵珩耳语,“陛下,还未读完。”
连声音都别无二致。
韩霄源倒吸一口凉气。
“无妨,”赵珩道:“你说。”
韩霄源迅速回答,“陛下,文书奴婢已经交给冯大人,冯大人并未多言,”顿了顿,“可需奴婢再同冯大人说得清楚些?”
“不必。”赵珩一面说,一面将姬循雅的脑袋掰远。
以冯延年之精,皇帝的意图无需点明,他就已一清二楚。
姬循雅瞥了眼韩霄源。
韩大人已被眼前场面惊得面无人色,宦官苍白着一张脸,更显如云的鬓发乌青黑亮。
韩霄源头压得更低,恨不得将自己埋入地下,“不知陛下可还有事要交代奴婢吗?”话刚出口,他顿觉失言,火速闭上嘴。
韩大人在凶险程度不逊于前朝的后宫摸爬滚打多年,还要服侍皇帝这么个喜怒无常的君上,早已练就了处变不惊的定力,唯有今日,第一次被惊得头晕目眩,连舌头都僵直。
赵珩笑道:“无事,卿下去吧。”
“是。”
韩霄源如获大赦,见过礼,转身快步出去。
韩大人自觉见过不少荒谬离奇之事,但加在一起都没有看到赵珩与姬循雅行止暧昧对他的冲击大。
皇帝和姬循雅,皇帝和姬循雅……韩大人脑海中一时回荡着两人的面容,晚上凉风拂面,也没能让他稍稍清明。
不提赵氏与姬氏几百年前的,史书上记载得清清楚楚的恩怨,只见方才姬循雅待皇帝缠绵的态度,不像逆臣贼子对帝王的亵玩,而是一种说不出的,令人头皮发麻,却异常亲密的占有欲,那他当时,他当时起兵清君侧作甚?!
若他真爱极了皇帝,纵然皇帝荒唐无道,他亦可做皇帝最忠心耿耿的臣子,有姬循雅的支持,说不定,这个摇摇欲坠的江山还能再维系上十几年、几十年,却要带兵入城,逼得皇帝望风而逃,甚至到了要自尽的地步,且在回京后,姬循雅似有废帝的意图,遭皇帝直言道破心思,才被迫在群臣面前表明,自己绝无此意。
韩霄源思绪一片混乱,深深吸了一口气。
想不明白便不想,韩霄源在心中告诫自己,这不是你该留心之事!
却还忍不住心道,但无论如何,纵观史册,韩霄源还从未见过如此扭曲诡异的关系。
他们两个夜半同床共枕,真不怕对方趁自己睡熟,一刀将自己脑袋砍下来吗?
夜风吹拂,虽是夏日,韩霄源却
感受到了一阵彻骨凉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又四日。
在姬将军又从容阳侯府中亲自杀了几个来历不明的门客,顺便把容阳侯带走后,群臣在家等得战战兢兢,终于等来了——明早上朝的消息。
皇帝登基后,除了显德元年,为了表示新朝气象,皇帝撑着上了三个月朝外,此后大朝会都改为半年一次,皇帝亦不一定上朝,皆由国舅代其出面。
故而在群臣得知要上朝后,多惴惴难安,还有官员欲往前来传令的内监袖中塞银票,却被惶恐但断然地拒绝,于是愈发忐忑,心道明日莫不会还见不到皇帝,却见姬将军立于丹陛之上吧?
崔府香阁。
崔抚仙立于一画像前,持香,毕恭毕敬地朝画像拜了三拜。
画像上乃一武将,纵然这幅画存世太久,纸张保存得再好亦免不得暗淡发黄,却依旧可见其红甲烈烈,如一捧烈焰熊熊燃烧,武将并不像寻常画像上那般静立,却持刀横于身前,锐气与杀意不加掩饰,英姿凛然。
崔抚仙平日敬祖却不信鬼神,不曾想自己竟也有一日心乱到要来放先祖画像的香阁上香的地步。
淡色的唇角上扬,崔大人露出了个很浅淡的苦笑。